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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勝也不在乎,他走到牆角里去,蹲下來,蹲在陽光里,眯著眼看著眼前一株青青的小草,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皺巴巴的香菸,然後四下看看,摸出一盒火柴,裡邊只剩兩根了,他攏起手,迅速點燃香菸,深深地吸了一口。
「勝哥,借個火兒」,說話的是個胖子,身上穿件類似交通指揮的黃馬甲,這是勞動號,也就是行動相對隨便的自由犯。這些人替管教們做著許多事,犯人們就算是大哥級的人物一般也不會得罪他們的,張勝忙站起來,遞過了火柴。
那個勞動號掏出根煙點上,胖臉上一雙小眼睛飛快地四下一溜,然後藉著身子的遮擋,讓張勝看清了一個小紙團落進火柴盒裡,然後把火柴盒合上,笑眯眯地遞還給了張勝。
張勝目光一閃,不動聲色地接了過來,他使勁地吸了兩口煙,微低的頭看看四下沒人注意,便閃進了茅廁。
蹲在茅坑上打開火柴盒,裡面是一個小紙卷,上邊寫著一行娟秀的小字:已聘律師,近期將至,諸罪勿認,議後再決。家裡尚不知情,公司一切安好,勿念。
短短一句話,張勝反覆看了三遍,整句話都能背了下來,才把紙條撕成碎片,撒進了茅坑。做著系褲子的動作走出茅房,正好一分鐘。
外面一個盯著茅房的管教見他準時出來,輕哼了一聲,目光又轉向別處。
張勝嘴角一翹,心中暗暗冷笑:「媽的,拉屎撒尿管的這麼嚴,單間裡供著一尊佛,你還不是視而不見?只要給你好處,事情再大一點,你一樣難得糊塗。」他整理著衣服,故意從那個管教身旁慢慢悠悠地踱了過去。
對於不正之風和職場腐敗,張勝和每一個普通公民一樣,感到氣憤和不平。但是現在恰恰他的困難需要這種不正之風才能得到幫助,所以心裡實際是因成為看守所存在這種不正之風而有些慶幸和歡迎的,因為他是這種風氣的受益者。
不過在態度上,對這種風氣他還是該批判就批判的,這就跟奎哥他們一面罵著警察濫用刑罰,可是一聽說法律上要出台「沉默權」便義憤填膺強烈反對一樣,只不過是把自己當成局內人還是局外人的問題。
「鍾情,其實比我更有魄力和辦法,幸好公司有她在,如果是我,恐怕招架不住那些個體戶的輪番轟炸,那裡面多的是亡命之徒,能說服他們不鬧事還真是難為了她。公司尚能穩定就好,家裡怕是瞞不了多久,如果說我工作忙或者出差談生意,也沒有幾個星期不往家裡打個電話的,唉……能撐多久撐多久吧。
只是……,鍾情一直跟著我做事,單獨的人脈關係很少,她想救我出去談何容易?我這可不是簡單的經濟案件啊,要不要通過那個勞動號再給她傳條口訊出去,讓她去找哨子、李爾他們呢?他們能力有限,不過他們的父輩……」
張勝剛一想到這個念頭自己又做了否定:「算了,因為若蘭的事,李浩升對我頗有怨恚。他和哨子、李爾是摯交好友,這事他們想必也已知道了。論起交情來,他們跟蘭子的交情可比和我深多了,我何必去強人所難?鍾情替我維持著公司已屬不易,如果再受他們冷落……」
他苦苦一笑:「何況……寶元集團案通天徹地,牽連甚廣,就算哨子、李爾他們的父輩,又哪有膽量往這旋風窩裡面闖?」
第二天,兩輛警用麵包車開進看守所,市局刑警大隊經偵支隊的人又來提審他了。這一次,他們搜集了更多的證據,重點就在當初建立公司時有張勝簽字的一些文件,他們希望先攻一點,藉此迫使張勝認罪,然後再乘勝追擊,擴大戰果。
但是遺憾的是,有些人天生就能很快適應某些場面。已經經歷過一次審訊的張勝,對於審訊室的氣氛已駕輕就熟。
「張勝,你老實交待,是不是曾給牛滿倉送過禮物?」
「警官,您說的是行賄是吧?如果是普通的禮性節往來,我也不會被你們帶到這了,那您問的一定是我是否行賄?如果是問的這個,那麼您不應該說禮物,而應該問我是否曾對牛主任行賄,並點明時間、地點、次數、行賄的禮品內容。
行賄罪,是行賄罪,是指為謀取不正當利益,給國家工作人員以財物(含在經濟往來中,違反國家規定,給予國家工作人員以財物,數額較大,或者違反國家規定,給予國家工作人員以各種名義的回扣費、手續費)的行為。
首先,我沒有因為為自己謀取不正當利益而與牛主任有過接觸;其次,我沒有收買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企圖和具體行為;第三,我沒有給國家工作人員以各種名義的回扣費、手續費;第四,我贈送的小禮品價值數額不大大。因此,我認為,我沒有行賄行為。」
「你老實點!」
「警官,我是非常合作的,我分析陳述的都是事實,是根據國家有關法律……」
警察一個個聽得眉頭直跳,張勝能用最平和的心態,最機敏的反應,像商場上輜銖必較一樣,一分一毫地和你摳、和你辯,只要你一句話說得有欠思量,他就抓住不放,像商措外交辭令一樣和你不厭其煩地反覆推敲。
弄得一幫審訊者滿腹火氣,卻又發作不得。因為這次陪同他們來審訊的有某位市里領導的秘書,這個人是迫切希望從張勝嘴裡撬到第一手資料的,但他畢竟是政府官員,審訊者心裡有點忌憚,不好當著他的面做些違反規定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