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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張早已經青紫的人臉。只依稀能從眉眼輪廓分辨出對方的模樣。
是今天晚宴上被呈上來的男孩。
其實早已不能被稱之為人,那皮膚的溫度,早已僵了的肢體,都多少說明對方已在今晚的這場盛宴後因失血過多而死亡。如今趴在他背上的,不過是一個有重量的亡魂。
亡魂唇角泛著惡意的笑,本還想著再說些什麼好驚嚇他。可面前的青年不過看他一眼,旋即毫不猶豫將他掀下背來,腳牢牢踩住了他的脖頸。
「太髒了。」
亡魂被牢牢困於地上,忽然湧起一種可怕的直覺——
這個男人會直接踩斷他的喉嚨。
他自然是不會死的,他已經死了一回了。可死在這個人的手裡,好像與死在其他人手裡又有所不同——如果在他手中死去,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消亡。
他渾身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聲音也放得輕而柔軟,低低地哽咽。葉言之凝視著他,並未因他這副落淚的樣子有半點動容,只冷靜道:「他在哪兒?」
亡魂知曉他問的是誰。
是原本在他背上的那位貴族。
他顫抖著,出於一種奇異的私心,並不想吐露出那位的下落,只將頭轉向一邊。但面前人的動作比他更快,堵住了他的動作,迫使他正視。那隻修長的手微微一動,徑直拆了他一條手臂。
「說不說?」
面前人的戾氣太重,亡魂禁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他終於招架不住,交代了:「在那位大人那兒!他們會把他帶到那位大人那兒……」
葉言之鬆開了他,居高臨下望著。
「幾樓?」
「四樓最左邊的房間,」亡魂哭道,「那位大人喜歡他,我不敢和他搶人,我只是想——只想他留下來——」
他也說不清這種莫名其妙的執念究竟從何而起。但從在晚宴上望見那位的第一眼起,他就陷入了這奇怪的占有欲的魔咒。
「他會被咬的,」亡魂瑟縮著道,「那位大人會咬在他脖頸上,慢慢吸他的血……」
在這古堡中,有許多尋常人都是被這樣對待的。然而被帶走的青年又要格外特殊些,——他是第一個被那位大人看上的。
對於血族而言,放棄掉吸血的過程,只品嘗那些裝在玻璃杯里的平平無奇的動物血,這無疑是一種浪費。那位大人浪費了許多年,甚至連在他的莊園裡舉辦的晚宴他也從不親自出場,全然不似其他血族。
這也是他常為人猜測的一點。血族的傳聞里說,這位大人數百年前曾有幸嘗過淡金色的天使血。
那是絕無僅有的絕妙味道,教吸血鬼全然無法抗拒,以至於在這之後,其它的清粥小菜都再入不了大人的眼。
然而這並不影響他的強大,他仍舊是高高在上掌握生死大權的血族親王,擁有著說一不二的威信與令吸血鬼們跪地臣服的統召力。血族裡沒有比他年紀更長、法力更強的,他幾乎成了血族裡的傳說,是被剩餘的吸血鬼們神一樣供奉著的。
數百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對新鮮的人血表達出興趣。
葉言之冷聲:「他怎麼知道的?」
亡魂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搖了搖腦袋,埋著頭哭。如今他再哭,面前的男人沒有半點表情,只任由他坐在地上。旋即,葉言之伸開長腿,不再理會他,大步朝亡魂所指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越來越大,最終變為了奔跑。
寇冬……
他的心砰砰跳,每一根神經都繃到了最緊。
——寇冬。
本以為在身邊便會萬無一失,沒想到居然還是輕了敵。
寇冬彼時仍舊在人的背上。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他的視線多少受到了影響,只能看清眼前模糊的輪廓。
他在背上晃悠著雙腿,伴隨對方的步伐小腿一顛一顛,還在想方才塞林奇怪的話音。
倒像是……想讓他在房間外待到午夜。
寇冬自認不是灰姑娘,不會過了十二點便現原形。那麼,十二點這個條件便不是針對他的。他不會因為這個時間的到來變強或變弱,唯一可能改變的,是古堡中的NPC。
這是一個特殊的時間點麼?
難道會觸發什麼?
想到這兒,寇冬拿腿夾了下身下人的腰。
「崽,幾點了?」
葉言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像是被悶在了罐子裡似的瓮聲瓮氣。
「已過十二點。」
有什麼拍打著翅膀從他們頭頂飛去,羽毛幾乎擦著寇冬的頭頂。經歷過上一個副本,寇冬如今對這樣的聲音極為敏感,立刻抬眼去看——可眼前黑黢黢一片,他什麼也不曾看見。
那聲音並沒有飛很遠,就在他們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住,隨即傳來輕微的瑟瑟聲,像在梳理自己的羽毛。
寇冬有了被目光注視著的感覺。——它像在看著他。
黑暗之中未知生物的注視,讓人身上隱隱發毛。寇冬望著那個方向,低聲問:「那是什麼?」
身下人甚至沒有抬起頭,只回答:「是烏鴉。」
他背著寇冬,沒有再上樓梯,一步步向前走去。
有風從走廊的窗口灌了進來。天上沒有月亮,烏雲密布,只留下些許勉強可以劈開這陰影的光亮。
走到這裡,已是寇冬不認識的路。他甚至覺得,自己像是離開了原先所在的古堡,走向了另一處不同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