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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嘴醫生怔愣了下,並未將自己的手從對方手中抽出。他注視著這個小吸血鬼,與尋常的血族全然不同,小吸血鬼烏黑的髮絲整整齊齊束著,垂至腦後,只有幾小縷還較短、無法紮起的髮絲從發束中飛出,散在臉頰旁。
他的膚質細膩而白,整個人就像是東方雕琢出來的一塊美玉。
鳥嘴醫生忽的蹙了蹙眉,在面具後重新打量著他。
很像。
舊天使近乎顫慄地想,真像……
像他偶爾在天使的晚宴上看到的一掠而過的影子。
他向前走近,進一步地觀察青年的五官。一寸寸向下掃視。在這種目光里,寇冬的心微微一頓,面上表情不變,「您有別的事?」
——只可惜是個吸血鬼。
舊天使想著,冷淡地將視線從青年身上撤走了。
吸血鬼這種低等骯髒的生物,是絕不配、也不能居住於九重天之上的。他們甚至禁不住聖光的沐浴,只能一日日生存在迷霧遍布的天穹下,他們生來就該被踩在泥土裡。
倘若青年是個人類,又或者更好,是個天使……
他心內有些輕微的、不可抑的顫抖,被他狠狠壓下了。
——倘若那樣。
憑藉這身近乎一模一樣的皮囊,他們是不是能夠喚醒在極端失望中沉睡的天父?
他沒有再動腳,面色陰沉不定。
但,人類可以通過初擁變為吸血鬼,吸血鬼卻絕無可能再成為人類。
為了這麼一個血族……
寇冬盯著他黑袍下攥緊的手,隱約覺著他似乎在掙扎什麼。最終,鳥嘴醫生還是重重將手心鬆開,用低沉悶啞的聲音道:「我會再聯繫你。」
說罷,他大步向古堡外走去,黑袍在他身後翻捲成一朵小小的浪花。
他沒有再回頭。
*
鳥嘴醫生說的聯繫來的極快,在早餐結束後,寇冬的房間裡已然多出了一張信紙。
上面只寫了簡單的一句話,「我將使他們聚集,光明的力量將勝於一切。」
寇冬:「……?」
他們?
他拿著信紙,把這句話展現給葉言之看,並憂心忡忡道:「你看見了嗎?他說他們。」
年輕血族:「說的或許是天使。」
「但願是,」寇冬喃喃,心一個勁兒不受控制地狂跳,「可這麼說的話,這對我而言也太容易了點。」
往常他的副本,那都是可以拿來給鼴鼠的故事當拍攝場地的,——全是坑。
大坑連小坑,小坑連巨坑,不怕坑多,就怕他不往下掉。
照這麼說,這個副本進行的有些過於簡單。他在天使的幫助下團滅血族,之後隨便找個地方待過七天,身份暴露的問題更是完全不需要擔心,過關簡直妥妥的。
寇冬踩的坑多了,都快把坑當路走了,這回第一回 沒見著什麼坑,心裡頭噼里啪啦直敲小鼓。
就這樣嗎?
系統這麼好心嗎,這麼輕鬆放他過去??
「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對自己的崽子訴苦,剖白自己的內心,「我感覺我可能有被害妄想症了,現在看什麼都覺得有陰謀。」
他又幽幽嘆了口氣,很是難過,「我原來是一個多麼相信愛與美的好孩子啊……」
葉言之盯了他垂下來的毛茸茸的腦袋半晌,覺得他這模樣真是可憐可愛,很想把他攬進懷裡摸頭。
還沒等他付諸行動,青年的動作反而更快一點,踮著腳尖摸了摸他的頭。一邊摸還一邊慈愛教導:「阿崽,你可不要學爸爸,世界充滿光明,你一定要積極向上……」
年輕血族:「……」
寇冬總有一百種方法砍斷他的心動。
這一日的下午,男爵邀請所有賓客去品嘗了他藏於地窖中的美酒。那些血液被盛放在琉璃瓶子裡,一瓶瓶儲存於陰冷潮濕的地下,還綴著一張張薄薄的卡片,上面寫著年份與來源。寇冬看了看,其中甚至有百年前大名鼎鼎的國王與騎士的血,它們在這地下貯存了多年,卻奇異地並未變為褐色,更未生出半點絮狀物,一如既往地澄澈透亮——顯然,對於儲存食物,血族們有他們自己的方法。
寇冬很是不合時宜地想到了真空包裝和防腐劑。
他輕輕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恐怕是太餓了。畢竟,今天已是第三天,他所吃的還只是廚房裡為血奴提供的那一點根本無法入口的吃食——就那,還是葉言之晚上冒著風險為他取回來的。
寇冬本來半點都吃不下去,礙著崽子的一片孝心,把那滿帶腥味兒的肉與粗糙的像樹皮的菜都想像成葉言之為他做的愛心午餐,捏著鼻子啃。
他相當餓,還饞。
在這種情況下,身後跟著的年輕血族的脖子就變得格外美味可口起來,連上頭若隱若現的淡青色血管看起來都是香甜的,看得寇甜甜一口接著一口往下咽口水。
年輕血族從下巴到脖子的弧度流暢而乾淨,薄薄的,削瘦的,堪稱一絕。喉結微微凸起,安安靜靜地待著,看上去口感就像鴨鎖骨——
說不定嘴裡嘗起來還像鴨舌頭。
葉言之脖子上涼颼颼一片,抬起眼去看,只看見他的主人迅速地將頭擺回去。
他不禁心生怪異感。
第一日晚上後,寇冬那一句無法解釋的「真香」,再次鑽回了他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