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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張臉,比什麼都有代表性。再沒有人擁有比他更為烏黑醒目的眉眼了。
因此一聽描述,便知道是誰了。
一個變態,因為太過愛他,所以囚禁了他。邏輯很通順,而且有條有理,令人信服。
但這其中還是有些說不清的地方。
一是他關於身後的那一道黑影子的夢。不斷靠近的黑影,沉悶的鈍響——那些還沒能解釋明白。
二是不知從何而來的童年回憶。回憶里雲霧繚繞,似乎有誰帶著他在捉迷藏——同樣是與那一道黑影,突然出現的死神。
三。
三是葉言之。
葉言之如果當真是這一切的締造者,又為何要幫助他在前面幾個副本逃脫?
為何與那些NPC不合?
他如果真想留下自己,他與NPC的目標本該是一致的,他們才該真正站在同一陣營。可在當時,他分明沒有感覺到這一點。
況且。
於私心裡,興許當真是他天真、單純,興許是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先前看錯了人、錯付了感情——寇冬最不願去想的便是這一點。
但他始終無法想像,他的崽,會是那個罔顧他意願將他囚禁的人。
林萌萌還在絮絮叨叨,它的話越來越多,也不知是不是做玩偶憋得久了,長篇大論講述葉言之的狼子野心。在它的敘述里,葉言之壓根兒就是個真正的變態,一個根本沒法兒說的、徹頭徹尾的壞人。寇冬對葉言之也極其失望,為對方竟然欺騙自己、強行將自己留在遊戲裡而感到心神崩塌,然而聽它這麼說,好像又有另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兒泛上來了。
葉言之。
葉-言-之。
這三個字在嘴唇上吐出來時,好像是輕柔的。哪怕他裹挾著極大的怒火,說出來也像是低低的、呢喃的愛語。好像落著雪的松樹,嘩啦啦吹動的樹的葉子。好像是翻開的書,乾淨的、冬天成熟的果實。
像他們在血族的注視下、於天使的聖堂里落下的顛倒倫常的唇上觸碰。
像廚房的洗漱台上交儂著的、拉長的影子。
他覺著可悲的是——即使是在這樣的時刻,當他念及這三個字,想到的也只有美好的事。如同一艘越洋的船,桅杆一點點在他心裡立起來了。
葉。
言。
之。
他沒有精力再去聽林萌萌的話了,想通葉言之的想法,是一件困難的事,甚至是最困難的事,需要他全神貫注、一點點串聯線索。在灰色兔子喋喋不休的背景音里,他輕輕地、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獨自在想葉言之。
你到底藏著什麼?
又有什麼……還是我不知道的?
面前灰兔子的話突然打了個磕絆。緊接著,它的聲音似乎有點兒發顫:「少爺……」
「少爺!少爺!!」
「少爺——快跑!!」
從他們的頭頂上方,一隻巨大的、毛茸茸的螯肢穿透了蛛絲,關節咔咔地擰動著,形成不可思議的怪異弧度——
它的頂端閃著一點幽亮的光,似乎是迫不及待要把寇冬穿透了。
它就落在寇冬的面前。
「!」
寇冬心中一驚,立刻原地翻滾出去——他如今在這白色蛛絲所營造出來的腹腔里,剛剛脫離開心臟所在的心室,腳下踩的也還是柔軟濕粘的蛛絲,翻滾便顯得格外艱難,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會被這一根螯肢捅個對穿。
不,他當然知道它們不會殺他,但這並不意味著這些東西會不會對他干點別的什麼。寇冬也是有經驗的人了,每當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知識豐富時,這破遊戲就總能給他開闢個全新的世界,比如蝴蝶的口器、毛絨玩具的耳朵……他一點也不希望這個列表里再多個這種東西,這東西看起來,像是能把他五臟六腑都給翻騰出來。
憑藉著這一股子強烈的信念,寇冬硬生生翻開了,逃過了這一下。那螯肢頓了頓,繼而鍥而不捨又來追它,從它所製造出來的空隙里,一隻深紅色的眼睛也出現在洞口,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那一瞬間,寇冬心裡突然有了想法。他指著那隻眼睛,問林萌萌:「你看那個像不像?」
灰兔子仰起頭,瞬間就明白了他在說什麼。它高聲回答:「像!」
倘若這隻蜘蛛就是最終的boss,就目前看來,那一顆眼睛最像是它的軟肋。他們想要成功逃離副本,只有先打瞎了這隻眼睛。
只是想法固然美好,實際上實施卻著實困難重重。蛛絲一圈一圈向上翻卷著黏住他,與此同時,更多的螯肢挨挨擠擠從洞口處出現,上面的毛幾乎要觸著寇冬的身體。
他頭皮都開始發麻了,心裡開始想這蜘蛛到底有幾條腿。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臥槽,這到底是蜘蛛還是千足蟲?
寇冬覺得他蝴蝶之後的昆蟲PTSD又要犯了,喉頭隱隱聳動。
他從自己的行李欄里摸出了弓箭,意識到自己還有剩餘點數可以兌換,能把弓箭效力加強。
這會兒系統怎麼喊都不出來,寇冬索性自力更生,直接在行李欄的加強頁面把所有點數都加給了弓箭。很快,弓箭的成功率就從百分之二十一路向上漲,一口氣漲到了百分百。
只是上漲的同時,也多了一個限制:只能使用三次。
寇冬也顧不得了。在這種時候,百分百的三次顯然比百分之二十的無數次要好。要知道這箭射出去,他可是還是要撿回來的,在這麼一隻大蜘蛛的面前三番五次去撿箭……他怕他能被這幾十根螯肢活活玩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