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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冬一愣。
什麼叫再做回這裡的神明?
他猛然抬頭盯著邪神,卻發現對方的臉色有一些不自然的蒼白,這一瞬,寇冬忽然明白了什麼,將目光投向了身後的神像。
據他所知,神明之所以死亡,那是因為無人再去信仰。
那神明該如何才能復生?
他不確定邪神究竟用了什麼樣的術法,但倘若有可用的,定然也會有相應的物件——
邪神微微笑了起來。他看著寇冬的目光,低聲道:「你還是一樣的聰明。」
話音落下時,他將手猛然插入了神像的體內,在那木製的身軀裡頭摸索。最終,他從雕像的心臟部分掏出了什麼,——那是另一顆木頭做的珠子,渾圓飽滿。
只是第一眼看,寇冬便明白了。
這是原本的那位正神的珠子。
邪神將它鑲嵌在神像里,這樣,正神便也可日日受人祭拜。這些遊戲,虐殺,血和骨……
不僅僅是為了遊戲與報仇。
相反,是他回歸正神位的一場盛大的祭祀儀式。
「你會喜歡的。」邪神輕聲道,把那顆珠子更向他面前捧了捧,上面縈繞著濃重的黑氣,與先前大不相同,「從此之後——」
「這便會是你的心。」
第37章 儺面(十)
寇冬看著那顆小小的木珠。它被邪神放在攤開的掌心上, 縈繞著一層淺淡的黑氣。這黑氣向著四周肆意蔓延,緋紅的月華又為它鍍上了旁的光澤。
他瞥見了一點鮮紅,這珠子將邪神的手上沾染上了血。它隱隱地跳動著, 像是一顆真正的、被人攥在手上的心臟。看多了,甚至讓人覺得眩暈。
這給人的感覺並不好。
葉言之的眉頭蹙起來, 他瞧著邪神, 顯然不認為這是什麼好東西。
顯然,寇冬也是絕不會認為這東西好的。
他只是盯著那顆心臟, 態度熱忱的近乎不正常。好像那不是一顆縈繞著黑氣的木珠子, 而是閃耀著光華的夜明珠。
「來, 」邪神將聲音壓得極低,裡頭似乎揣了甜美的、蜜一樣的蠱惑,引著寇冬向神廟中踏去, 「來——只要你走進來,我會把它給你。」
凡是正常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動作。
更何況是剛剛已然看清了這是個陷阱的寇冬。
小人坐在寇冬肩上, 面無表情瞧著這一幕,卻突然察覺到一陣細微的顫動。
青年目光仍然緊緊追隨著那顆珠子, 居然邁出一條腿, 向前緩緩踏出了一步。
葉言之一愣,繼而驚愕, 「寇冬?」
青年的眼裡沒有半點情緒,葉言之悚然發現,寇冬的肩膀竟然也變得堅硬,踩上去甚至能發出噠噠的聲響, 仿佛在叩擊著儺面具。
他無法形容這種狀態是什麼,但寇冬在這一瞬間簡直不太像人, 更像是——
更像是站在邪神身後的雕像。
這個念頭一出,葉言之心頭驟然一緊。
寇冬又朝著神廟的方向邁進了一步。
這種前進讓葉言之前所未有地心焦起來,拍打著寇冬的面頰想令他清醒——可無論他如何拍打,寇冬都像是木雕泥塑的,並不會對他的動作做出半點反應。
他只是一步步朝著神廟邁進,滿懷渴望地盯著那顆心臟。邪神的半個身子已然隱在了黑暗裡,剩下一半則站在了神桌上供奉著的蠟燭所投下的薄薄一片光亮下。那露出的一半嘴角上翹著,似乎在笑。
「來,」他低低道,「真是好孩子……」
剩餘的儺面呆呆看著這一幕,無人有勇氣上前阻攔。他們都畏懼於邪神的手段,死一般的靜寂里,有人小聲道:「他要帶他去哪兒?」
葉言之心中猛然一動,意識到他像是要將人往神桌上引。
他頭皮一下子開始發麻。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和青年都犯了一個錯誤。
神是無法復生的。
葉言之知曉這一點,但這是遊戲中的世界,比起現實世界的神鬼而言,總會增添些、減少些。在他們梳理邪神動機時,自然而然便以為,邪神做這一切,是為了復活正神——
可是如果根本沒什麼復活的法子呢?
如果邪神的手段比他們想像的更為簡單狠戾,只是將已經轉世成為凡人的青年帶到面前,然後將自己的心臟餵給他,教他接過這神位,成為新一任的邪神呢?
在這之前,寇冬曾和他討論過抽到的預見牌。
在塔羅牌中,審判牌的正位,代表清晰的判斷、了解自己;而逆位,則代表用消極的方法去填補內心的空虛。在這個副本中的釋義,寇冬更偏向於後一種。也是這一張預見牌,讓他能更直接地將邪神與已亡的正神聯繫起來。
比起「審判」這種模稜兩可的字眼,上頭還有更為明確、也簡明易懂的信息:騎士與龍。
騎士與龍。
這四個字,有一個在民間故事中流傳的版本——古時惡龍搶劫村莊,強迫世人將嬌美的女孩作為自己的祭品。
於是世人選出了最英勇善戰的騎士。
騎士也果然名副其實,在經過一場惡戰後,終於將惡龍斬於劍下。可緊接著,他看見了山洞裡堆積的財寶,那些財寶映出了他眼底的金光——
他瞥見衣不蔽體的女孩。
他聽見世人畏懼的禱告聲。
慢慢的,他的額頭生出了尖角,手臂上出現了鱗片:惡龍的確已死,但屠龍的騎士沒能走出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