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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那之後的許多天都沒有睡好,睜著眼睛一直到天明。她想,少年總在第一個夜晚救了她,但她實際上什麼也沒做,反而是把他扔在了那群並不能算是好人的其他npc里,這自然是不對的。
她說不清是那一點同病相憐的心理作祟,亦或是那一種莫名的容光突然間映入了她的腦海——總之她的生命里好像有了這麼一個朋友,但又很快沒有了。
對於她的這種孩子氣的念頭,其實沒有別人可以表露。林萌萌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孤零零,獨自來往的人。沒什麼人肯擋在她面前為她遮擋風雨,少年是第一個,可能也是唯一一個。
她這樣想著,站起了身,決定把少年的模樣畫下來,好教自己不要忘記。
畫紙在相冊里。厚厚的相冊夾著許多老舊照片,那是長輩們留下的,都已經泛起了黃,大部分是她的爺爺和當年同學的合影。林萌萌不小心把一沓都碰掉了,忙低頭去撿。
照片散落了滿地。
其他人都說,她和她爺爺年輕時長得是有些相似的,從眉眼到臉型。現在,那些和她相似的年輕時的爺爺都散在了地上。
她瞥見了其中一張,忽然間身形一滯,好像有轟隆隆的雷聲在她腦子裡猛然炸響了。她抖著手去撿起,照片上的幾個少年搭著肩,其中一個是她的爺爺,都朝她勾著嘴角笑著。在那後頭隱隱約約還停著一輛黑色的車,他們站在高高的梧桐樹下,額角掛著幾滴汗,單肩挎著書包,襯衫解開了最上面的兩個紐扣——
最中間的那一張臉,面孔清晰又分明,教她幾乎要失聲尖叫。她猛然跌坐在了地上,手掌重重地和地面接觸,那一張照片輕飄飄打著旋兒躺在了地上。
琥珀色的、含著笑的眼睛。
溫柔的,青春的。裹挾著暖潮的春天在他的瞳孔里如期降臨。他抓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兄弟的手,眉梢從散落的碎發間隙里露出來。
……
她絕不會看錯。
……是他。
……是他!!!
他是個人!!!
林萌萌怔怔地緊盯著。在照片的角落裡,一隻蝴蝶正在用力吸食一朵花的花蜜,尖銳的口器深深地插進去,從裡頭吸吮出所有的生機。
滋——
用這樣的方式標記後。
它才是屬於蝴蝶的花朵。
*
寇冬鬆開了緊緊握著毛絨耳朵的那隻手。在他面前還是混亂不堪的宴會廳現場,玩家與npc們的混戰只短暫停頓了幾秒。
他在人群的間隙里看到葉言之,男人的嘴唇緊抿著,同樣鬱郁隔空注視著他。
毛絨熊在手裡斷斷續續唱著生日快樂歌。但是這一次,寇冬在上面聞到了熟悉的氣息。
不是來源於別人。
是來源於當初的他自己。
他的身邊還立著那一隻皮毛光滑的灰色兔子,它把臉緊貼在寇冬的腿上,似乎也同樣為他感到悲哀。
寇冬輕輕摸了摸它的頭,低聲說:「辛苦了。」
這樣努力地提醒我。
灰兔子搖擺著兩隻長耳朵,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腿。在寇冬的觸碰下,它的身上緩緩浮現出了一個女裝青年的身影,低垂著頭。
「可——可我還是沒能救你出去。」
林萌萌實際是一個一定程度上的跨性別者,他希望自己能成長為一位女性。這在村子裡幾乎是聞所未聞、荒誕可笑的,沒有人肯和他來往,更沒人支持他去做手術,他就是在這樣孤零零的環境裡長大了。在遊戲裡受傷後捲起袖子時,他看見了自己還來不及褪乾淨的密密汗毛,好像織成了一層黑色的網,覆蓋在他胳膊上,將他的手臂割裂成了黑白分明的兩塊。
那明明是屬於男人的手。少爺分明看見了,卻並沒對此作出半點評價。
他也是第一個發現但沒評價的。
林萌萌的內心很感激他。他其實並不需要人為自己站隊,半點都不需要,他只是想被人當成尋常的女人——這本來不該算是什麼難事,可他只有從少爺身上,才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認同感與安全感。
「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灰色兔子喃喃道,緊緊地抱著他的腿,眼裡頭燃著灼灼的火,「這已經是第三次——」
第一次,他在出遊戲後意外發現了少爺本該是個活人。
第二次,他與少爺一同逃出了遊戲,引得NPC徹底黑化瘋狂。在被《亡人》徹底洗掉記憶前,為防止其他玩家誤入這個副本遭到npc傷害,他寫下了那個神秘帖子。
他本以為不會再有下一次。可少年還是被發現了,再一次被拉入遊戲,重新回到了那個男人的股掌之間。
於是有了第三回 。
次數增多,他的決心卻絲毫未變。他抬起頭,同樣望著面前的葉言之,目光卻是滿懷仇恨而堅定的——
「他不是你籠子裡的鳥。」
「我一定,會救他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跟班:我要救他出去!!1
葉言之:……
葉言之:…………
葉言之:………………
葉言之舉起了四十米大刀,「你再說一個試試。」
當我是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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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決戰(一)
雙胞胎的眸色驟然變了。原本碧綠的眼睛逐漸轉為無機質的顏色, 他門低下頭,瞳孔中隱隱約約還有無數數字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