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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強者的敬畏,早已寫在了自然界的法條里。縱使是再烈性的馬,也只能收斂起性子、低垂著腦袋,做這些嗜血的血族們的坐騎。
男爵騎在一匹棗紅的馬上,手中還緊緊握著馬鞭。他一眼瞧見了寇冬,愉悅道:「格倫子爵,您的馬在這裡。」
那是一匹通身雪白的馬,皮毛光滑,一絲雜色也無。它也垂著眼,寇冬將手放在它身上,從這溫熱的牲畜的身上感受到了意外的顫動。
它是在發抖。
面對這樣一群血族,它情不自禁地顫抖著,滿是不安。直到青年撫摸著它的額頭,不同的氣息灌過來,它才抬起頭,黑黝黝的馬眼又濕又亮,用力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不怕,」寇冬低聲道,順著它的毛,「沒事。」
白馬的顫動沒有停止,卻將頭向寇冬的方向靠了靠,似乎是想縮進他的懷裡。
臨近出發,寇冬才想起來另一個問題:他不會上馬。
這在現代可不是什麼人人都會的普通技能,他沒那麼多錢,更不會有這種貴族愛好。
可格倫子爵不會上馬,這還像話嗎?
寇冬有點兒遲疑,在「形象盡失地狼狽爬上去」和「找個板凳踩著上去」之間躊躇,還沒個決斷,身後有人伸出手,虛虛扶住了他的腰,低低道:「主人,您的馬鞭忘在了起居室。」
是他崽的聲音。
白馬聽了這一聲,像是意識到什麼,緩緩屈起前腿,做了個類似人類彎腰的動作。
它極有靈性地跪在了地上,仍舊用那雙大的出奇的馬眼凝視著寇冬,巴巴地望著。那模樣,倒像是個好學生考了滿分想要老師獎勵。
寇冬沒小氣,手在對方腦門兒上撫摸了下,誇獎它:「做的好。」
秉承著養孩子要誇獎的教育觀念,順帶也在身後葉言之的頭上禿嚕了一把,「你也做的好。」
和馬一個等級的葉言之:「……」
身形驟矮後,寇冬上馬也就格外順遂。葉言之扶了他一把,旋即遞上了馬鞭。
「小心。」
白馬將寇冬托的很穩,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會讓他掉下來。寇冬騎在馬上,又低頭看了眼。
葉言之沒有換騎裝,貼身的制服將他的身形襯得格外修長,兩條長腿被包裹著,看起來極其使人眼熱。
以他的身份,是無法參加這樣的狩獵的,只能在古堡中等待這群貴族回來。寇冬輕輕咽了口唾沫,忽的有點捨不得。
他難道真要扔下他崽自己去?
「不急,」葉言之也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道,「萬事小心。」
血族們都離開古堡,只剩下一個甚少出面的伯爵,對於他們而言,也是一個方便探尋支線劇情的契機。
這是兩人換衣物時便商量過的事。
寇冬點了點頭,將騎裝的帽子扣上,握住了韁繩。因著東方血脈,他的體型遠比這些純粹的白種人要纖細,裸在外面的皮膚細膩潔白,像是一捏就能留一個印子。
風從他的前方灌來,寇冬整了整衣領,反倒在不經意間露出了更多。
他天鵝似的頸子揚起的弧度,帽檐下半遮半掩的黑髮垂下來幾縷,掛在脖頸上。
還有香氣。
甜膩的、動人的香氣,只聞一下便令他們喉頭乾渴,身體先於理智意識到這是一場珍饈盛宴。
血族們的目光都變得深沉,驅動著馬蹄,離這甜蜜的小點心更近。
寇冬忽然有些後悔,他就像掉進了狼群的小綿羊,一人一馬都被這些血族包圍,簡直弱小可憐又無助。他處在這目光下,毫不懷疑這群人的狩獵對象根本就不是什麼獵物,壓根兒就是他才對。
——要是狩獵過程中不小心受了傷,流了血,只怕馬上就能被這群血族從馬背上抱下來,按在草地上,一口口將他啃個乾乾淨淨,連骨髓都不剩。
可他能怎麼辦呢,寇冬心說,他這要命的魅力……
他在這環飼中後背都發麻,不得不率先顫巍巍出聲問男爵:「出發?」
男爵也用探尋的目光注視他,直到他問了,才猛地一揚馬鞭。
「——出發。」
——
林中的晨霧還不曾完全散去,綢帶似的縈繞在尖尖的樹頂。馬蹄聲將原本棲息的鳥兒嚇得四處驚飛,野兔與鹿一同向森林深處奔去,轉眼間散了個乾乾淨淨。
克斯特伯爵的領地並不小,拋卻他的血族親王身份,他在人世間也是極有聲勢的貴族。他的貴族血統起碼傳承了數百年,如今的國王似乎格外信任他,免去了他莊園的所有稅收,還為他劃分了一大片的森林,允許他每年不來朝拜。
他的特殊待遇,多少讓「克斯特伯爵」這個名頭蒙上了更多的神秘色彩。
寇冬是第一次騎馬,好在這匹白馬極通人性,察覺到上面的人並不嫻熟,便只是一路小跑,儘量收斂步子。除卻有些顛簸外,他也沒感覺到其它不適。
只是一路騎來,他們並沒能見到任何獵物,連條兔腿都沒看見過。
男爵也並不焦急,松松握著韁繩,不緊不慢跟在寇冬身側。
身後的賓客顯然是極常參與這樣的活動,道:「這一回的獵物倒聰明了些。」
他們往常見到的,倒有被嚇得當場失了心智,自己衝出來求他們給一個痛快的。
男爵也微微笑了,回答:「聰明的獵物,才有捕獵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