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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漢不耐煩吼她:「別哭了!」
長發女生沒理會,根本停不下來。她與短髮女本來是同伴,如今對方突如其來死亡,便只剩下了她一個。
「可,」她哭的直打嗝兒,道,「可她不是四號,她的號碼很靠後,不該輪到她——為什麼是她?」
宋泓從上衣撕出一長條布,給自己纏上。他在泥人手裡時受了點蹭傷。聽了這話,他先扭頭,深深看了尹其一眼。
尹其看起來半點都沒異樣,面上神情依舊膽小怯弱,半咬著嘴唇。
「可能是血,」他細聲細氣道,「踩到血的人,說不定順序會提前。」
長發女生並不知道順序交換的事。她唯一知曉沒有死於自己順序的是陶哥,無法堅持說同伴是否是被人害死的,只得作罷,狠狠哭了一場後才從地上站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往林子外走。
走了幾步,背後有腳步聲跟上。
是五人隊中的那個小姑娘,背上還扛著刀,一聲不吭。
長發女生也沒心思和這人打招呼。她站在林子邊,緩慢地從自己的外套裡頭掏出一條絲巾,放置在她挖出來的淺淺的洞裡,一捧捧用土埋了。
人在這遊戲裡,死的很容易。
就像是落下一片葉子,灑了一捧水——輕而易舉的事。
阿雪闔著眼靠在樹幹上,似乎是根本沒有看著她。長發女生也如同沒看見她的存在,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直到聽到女生道:「你們為什麼來?」
為什麼來?
長發女生恍惚了下。
說來其實簡單。人的欲望總是永無止境的,總有不甘願、不情願、難以滿足的時刻,她們靠著自身艱難地從小縣城出來,還想要再向上一步,卻已經沒了人能給她們做助力。
日子過的艱難,住的狹小的棺材房,想坐起身都是難事。
於是下定了決心,要來拼一拼。——這總比彩票的概率大。
她們得要錢。
拿著了錢,才有資格談生活。不然,就只是生,為了生這個字匆忙地、毫無尊嚴地忙碌奔波。
礙著規則,這些事,她半個字也不能吐露。但她總有被看透的錯覺,對面女生漆黑的眼睛注視著她,平靜鎮定——被這麼一雙眼睛注視著,她好像被剖開了蚌殼,向對方展露了個乾乾淨淨。
「但總歸是運氣不好。」她苦笑著,沉沉道,「運氣這種東西……」
「不是運氣。」
阿雪打斷了她,聲音很輕,仿佛只是在說一句無足輕重的話。
這話卻讓長發女生猛然一愣,渾身都微微顫起來。
「等等,」她語無倫次,「你的意思是——」
阿雪從自己的衣服中摸出了薄薄一張黃符。它被浸透了血,顏色變得濃重,卻半點沒有發皺。
她把它遞了出去。
反面向上。
長發女生把上面的話看了個清楚。她的戰慄一陣接著一陣,待平復下來時,眼睛裡頭燃起了新的火。
林子裡的幾人正在試著生火,鑽木取火這種法子太老了,實際也不怎麼管用,他們嘗試了許久,連個火星子都沒見,反而被蹭破了手心。
「這兒太冷了,」宋泓蹙著眉頭道,「陰冷,又潮濕,恐怕生不起來。」
有人哆哆嗦嗦道:「可是好冷。」
這是實話,這時候已緩慢地準備入夜了。天色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薄紅,從上而下將他們籠住,寒意幾乎入骨。連骨頭縫裡都泛著涼。
宋泓沒有說話,只默默把目光投向了寇冬……
寇冬:「……」
寇冬:「???」
片刻後,寇老父親僵硬地把他的腦袋擰向了鬼嬰,以精湛的演技在他面前哆嗦,說自己冷。
聽到他說冷後,原本一直無動於衷的鬼嬰連猶豫都沒有,隔著奶嘴一口氣吹向了火堆。
火一下子燒起來了,燒的熊熊的,火苗幾乎躥著了上頭的樹枝。
眾人:「……」
不知怎麼著,他們就從這個動作里看出了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派頭。
並對這位玩家的受寵有了新的認知。
——這特麼真不是一般受寵啊。
壯漢情不自禁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升起了整形的衝動。
鬼嬰做完後就倚靠在寇冬身旁 ,它安靜時很像是個尋常孩子,隱約還能看見清秀的五官輪廓。那輪廓和男神還有幾分相像,寇冬暗暗心想,果然是親生父子。
和他這種假爸爸莫得辦法比。
鬼嬰很沒安全感,始終在揪著一點問:「爹爹真的不會再拋棄我?」
寇冬也每次都不顧大兒子拉長的臉,慈愛地摸著它的頭,不厭其煩地告訴它:「不會。」
鬼嬰於是心滿意足。
倒是問的次數多了,讓其他玩家目光詭異,心想這人到底是幹了什麼天憤人怨的事——拋棄孩子可是罪大惡極。
鬼嬰問了許多遍。
寇冬也回答了許多遍。
他慢慢覺察出了鬼嬰在意的那個點。非常清晰,也相當明顯——就在於拋棄兩字。
他到底是怎麼拋棄了它?
寇冬試著側面打聽,但鬼嬰在這時候嘴極牢,一句也不往外說。寇冬沒什麼收穫,只好做個盡職盡責的父親,努力挽回一點感情分。
「沒事的,」他哄,「爹爹以後會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