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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惚記得,他曾經見過這樣的眼睛。那時候,小女孩窩在她病歪歪的母親懷裡,也是用這樣的眼光看他。
就好像——
就好像他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個早就渾身腐爛周身冒蛆的怪物。
下一秒,刀鋒忽然近在眼前!
刀疤的瞳孔驟然放大,幾乎是下意識向後踉蹌退了兩步。那一把刀被小姑娘用兩隻手一同提著,重重地砸在了那一扇玻璃上,砸的玻璃碴飛濺,從外頭刮進夜的涼風來,一陣緊接著一陣。
刀疤被這樣的動作驚得半晌反應不過來,待回過神,阿雪已經再次提起了刀,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再次朝玻璃上砸了第二下。
「哐!」
伴隨著一聲巨響,刀疤感覺到了臉上驟然襲來的細碎疼痛,幾乎遍布了整張臉。他拿手摸了摸,才知道那是什麼。
——居然是血。
面前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丫頭,竟就用那一把刀,硬生生砸碎了窗戶。
刀疤立在飛濺的玻璃碴子中,暴露在外頭的皮膚都火辣辣地疼,也不知臉上脖子上到底挨了多少下。他瞪著兩隻眼,看向阿雪的表情都變得猙獰起來,「你他媽有病——」
宋泓兩人怕她吃虧,忙往這邊跑。小姑娘倒是半點不急,唇角的笑意更明顯了些,不緊不慢道:「對,我就是有病。」
「……」
她答得這麼幹脆,倒把刀疤給堵了個無話可說,脖子上青筋一根根往外爆。
「所以以後,都離我遠點——」
小姑娘的刀調轉了個方向,直直指向他肚子下頭。鋒利的刀刃閃著光,看起來輕而易舉就能將那衣服割穿。
她微微眯起眼,一字一頓。
「再讓我看見你,我要你命。」
「……」
在場的所有男人都身上一縮,感受到了一種不可名狀的寒意。
倒是寇冬鬆了一口氣,見阿雪當真收了手,就知道她果然是有理智的。在遊戲裡明目張胆殺人,不是個明智之舉,好在這小姑娘心志堅定。
把刀重新往行李欄里一收,她倒是若無其事,「走了。」
「嗯……嗯。」宋泓回答的稍微有點兒遲疑,「……晚安。」
他怎麼回事?居然對著阿雪都開始感覺害怕了。
他們撇下還怔怔的被恐嚇傻了的刀疤,終於回去睡覺。外頭天已經快亮了,天色泛著淺淺的魚肚白。寇冬躺在床上,還在有一搭沒一搭與宋泓討論,不知什麼時候就臉挨著枕頭睡了過去,一點知覺也沒了。
直到睡夢中,他隱隱約約覺著有人坐起來了。
寇冬下意識覺得是宋泓,也沒放在心上,兩隻手牢牢拽著被子迷迷糊糊發問了句「幹什麼」。那人影沉默了會兒,也沒回答,只拉著他的被子,又往上拽了拽。
「我的。」
他聽到一個低低的聲音,不怎麼熟練,生疏地呢喃。
有誰的手撫摸著他脖頸。
「我的……」
慢慢的、一點點的。
如同蠶細細吞噬著桑葉,鋼琴家愛撫他的琴鍵。它碰過每一個細小的角落,幾乎要把自己探進他的血管。
那動作並不正常,起先還能算是溫柔的摩挲,後頭卻逐漸加大了力道,死死扼住他的喉嚨,簡直像是要將他喉管咬斷剖開。
似乎有什麼探入了他的口腔,繞過了舌頭繼續向下,幾乎到了他的食管,於那處慢條斯理地翻滾攪弄著。
寇冬有一種五臟六腑都在被人觸碰的錯覺,呼吸慢慢變得困難,手腳不安地在被子裡頭掙扎抖動,終於猛然睜開眼,坐起身,狼狽地乾嘔了幾聲。
他摸著自己的脖子,感覺到一陣沉悶的疼痛,接連深呼吸了幾口方才冷靜了些。
可打量寢室,卻沒有半點異常。對面的宋泓臉朝著他,兀自沉睡著,一點沒聽到他這邊又是咳嗽又是掙扎的動靜。
「……」
寇冬徹底睡不著了。
這特麼到底是什麼東西?
最氣人的是,他還有一種被人占了便宜的錯覺——尤其是這東西占完便宜就跑,搞得他好像一個被非禮了的黃花大閨女。
偏偏葉言之不在,寇冬連一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
他惆悵地把行李欄打開,掏出了自己沉睡的崽,意外發現對方頭頂上出現了新的倒計時。這一次,是從18個小時開始的,後頭還有三個銀光閃閃的字蹦躂著,寫著:成熟期。
寇冬心裡一喜,這是他的崽要長大了?
他寶貝地把小人揣懷裡,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壓著他,小心翼翼又留了點空隙。葉言之始終在睡著,身子蜷縮成一小團,側著。
寇冬看著,就忍不住伸出老父親罪惡的手,悄悄戳了戳小人後頭那圓鼓鼓的兩片肉。
戳完後,他手猛地往後一縮,仔細觀察他崽的動靜。
沒醒。
寇冬徹底放心了,整個手都覆蓋在了上頭,以一種擼貓的架勢認認真真上下擼崽,頭毛細細薅了幾遍,那一雙小鞋也是脫下來穿上去幾回,很是愛不釋手。
等宋泓聽到起床鈴睜開眼時,他已經下了床,專心致志地在剪一塊衛生紙。
宋泓汲著拖鞋不經意瞥他一眼,倒是被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寇冬頭也不抬,應付性地回答:「嗯?」
「你的脖子,」宋泓蹙起了眉頭,神情變得鄭重起來,「你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