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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唯一擁有六對翅膀的天使。他是當之無愧的神之寵兒,是天父手下創造的第一個造物,也是最為完美無缺、最合神意的造物。為了這美麗的造物,天父打造出了美輪美奐的第三天,供這位嬌貴的六翼天使居住。
可當他逃離了天父的寵愛,扎向殘忍而黑暗的大地,脫下自己的羽翼時,他的心裡在想什麼呢?
天父的心中,又在想什麼呢?
寇冬緊緊盯著那一座翅膀的雕像。那些淺金色的粉末讓他有了奇異的預感,他低下頭,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那一滴血擠在雕像之上。
「——該到此為止了。」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冷硬的聲音,與此同時,極強的壓迫感也一下子湧上了寇冬的頭腦,什麼人就在他背後,陰冷地盯著他的後腦勺——旋即,那目光下移,聚焦在了他露出來的後頸,貪婪而熾熱,幾乎要穿透他薄薄的皮肉,用眼睛挖出他的骨血。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血族。寇冬扭過頭後,看見了他的臉。
金髮碧眼,面孔清俊。
不是別人,正是男爵。
他來的比寇冬想像中的還要快,他躍下馬,注視著兩人。
「我尊貴的、遠道而來的客人,」男爵的馬靴在地上踩得咯吱作響,一手鬆松地提著十字弓,輕柔地道,「七日的晚宴還沒結束,您怎麼能離開呢?」
寇冬發自內心地提出疑問:「地方都燒了,你們還能辦晚宴?」
在哪兒辦,總不能是在外頭野營吧?
男爵被他這話微微一噎,卻也並未生氣,反而愈發紳士地笑了起來。
「這哪裡是客人該操心的事,」他不緊不慢地把玩手中的十字弓,「您需要操心的,應當是如何盡興——不是嗎?」
「……」
寇冬心說,怎麼算盡興,咱們互吸就算盡興了嗎。
果不其然,男爵下一句話緊接著便是:「格倫子爵何不試試我的味道?」
寇冬一言難盡地注視著他,宛如在注視一個變態。
不,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把宛如兩字去了,——這分明就是一個變態。
他謝絕了,「不用,謝謝。」
男爵眯起湛藍的眼,朝他身旁站著的年輕血族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旋即,他笑得更深,體貼道:「看來格倫子爵已經找到了想要的父輩。」
寇冬花了會兒功夫才想明白自己怎麼突然從葉言之的爸爸變成了葉言之的兒子。如今,他是人,葉言之卻是當之無愧的血族,自然不會是他的結約人——相反,他自己看起來反倒像是葉言之的結約人,等著被葉言之初擁。
輩分驟降,寇老父親感覺自己有點吃虧。
可詭異的是,他想想被葉言之初擁,居然還覺得會很爽……
寇冬重新想起了被吸血的快感,發自內心道:「的確。」
被葉言之吸使人快樂,被初擁只能更快樂!
男爵唇角一下子繃緊了,眼中掀起了風暴。
「是嗎,」他低聲道,「您甘願做他的獵物嗎……」
寇冬看著他那表情,心頭驟然泛上了點不好的預感。下一秒,男爵已經驟然撲上了前,他猶如一隻猙獰的、吸食血肉的野獸,血紅的屏風在身後飄蕩著,甚至沒有動用十字弓,便要去不顧一切啃噬青年的脖頸。
年輕血族就在寇冬面前站著,毫不猶豫攔下了他。旋即,兩人就在這地上滾做一團,如同兩匹孤冷的狼,互相用鋒利的爪牙撕咬,像是要將對方的肉狠狠從骨架上撕扯下來。
血族的速度遠比寇冬的視線要更快,他幾乎跟不上兩人的動作,只掛心著葉言之,甚至沒有察覺到身後的雕像正輕微地發出震動。血珠滾落在雕像上,猶如露水滾落過荷葉面。
砰。
從青年滴下的那一滴殷紅的、邊緣泛著淡金的血開始,這一對翅膀逐漸現出了淺金色的血管。它們像是蛇一樣在翅膀的表面蜿蜒盤旋,又如藤蔓般生出斜岔,再向上增長——最終,這一片由血液織成的大網密密將整個雕像都迎頭兜住,牢牢困在了網裡。
屋漏偏逢連夜雨,連鳥嘴醫生們也尋到了此處。他們寬大的黑袍在地面上飄蕩,烏壓壓蓄積著,如同一片隨風盪來的烏雲。那怪異的鳥嘴面具上滿含喜悅,他們高高舉起了手裡泛著雪亮寒光的鋼鐮,不聲不響注視著。
砰。
翅膀發出了細微而柔和的光。垂下來的翅膀尖微微抖動,上頭的荊棘都像是感觸到了這分溫暖,潮水般向下方退去。寇冬在鐮刀的縫隙里左躲右藏,鳥嘴醫生們並不受雕像影響,與他一樣可以靠近,他們的手乾枯細長,倒真像鳥的爪子,迫不及待抓向他。
寇冬的弓箭也從行李欄里掏了出來,射出了第一箭。
射偏!
他的心內隱隱焦急,瞧著毫髮無傷的鳥嘴天使們,又看了眼葉言之。更多的血族出現了,年輕人、貴族少年及賓客都聚集到了此處,一隻漆黑的烏鴉停留在了雕像上,暗紅色的眼睛滴溜溜直轉,注視著眼前這一幕。
又是烏鴉。
寇冬的腦中下意識掠過這個想法,隨後卻猛然一頓,慢慢將目光投向烏鴉。
……是了。
他終於想起,從第一日夜裡起,他所見到的便是烏鴉。
似乎無處不在的烏鴉。
他望著那禽鳥暗紅色的眼,後背的汗毛都齊齊豎了起來。他們能避得過人,卻很難避得過這樣一隻並不大的、不引人注目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