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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血族們並未因他的拼命而心生憐憫。相反,他們微微笑著,反倒從獵物的不斷奔逃里得到了愈發充沛的樂趣。
十字鋼弓被再度拉緊,鋒利的箭離了弦。
啪——!
空氣被撕開,一下子射穿了獵物的頸部。興許是傷到了動脈,殷紅的血飛濺的老高,幾乎噴濺到面前這些血族的臉上——他大睜著眼,身形慢慢委頓下去。
「失了手,」身後射出這一箭的賓客道,聲音里含著遺憾的意味,「倒是浪費了。」
死人的血,他們便不想再要了。
死去的獵物倒在地上,沒有血族再去管他。他們的馬蹄徑直從他身上踏過,將他踩進泥里。
這一幕多少有些殘忍,對生命的蔑視、輕賤都讓人極度不適。但寇冬並不能流露出異樣的神情,他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像是覺得噁心。
沒人覺得他的神情奇怪。他們骨子裡還是將自己視作貴族,哪怕如今人不人鬼不鬼靠人血賴以維持生命,那也仍舊是貴族——貴族喜潔,何況是這樣一看便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人,嘴又挑,看不慣這場面正常的很。
雖然說出來多少有些荒唐。
時間過去的極快,轉眼已接近了午宴時分。寇冬看了眼天色,心不僅沒有向下落,甚至更往上提了點。
狩獵已接近尾聲,他還沒有等到自己的重要關卡。倘若只是陪著這群血族打獵而面不改色,那未免也太簡單了些。
男爵從僕人手中接過一塊布,擦拭他那一把十字鋼弓。鋼弓被他擦得極亮,上頭也印著徽章。寇冬看了眼,是兩截被撕斷的漆黑翅膀,裹在荊棘叢里。
這讓他想起了上一個副本的大撲棱蛾子,胃裡又開始隱約抽搐。
他覺得,他現在對翅膀過敏。
尤其是上一次自己也長出了那麼一對之後,更過敏。
「子爵不打獵?」
身後的貴族少年突兀地問,目光停留在他的頸側。
不待寇冬回答,少年又不容拒絕道:「既然來了,也該試一試。」
「我對他們沒興趣。」
「子爵大可以不嘗,」少年淡淡道,將他的後路徹底堵死,「總該向我們展示展示。」
——這怕是躲不過。
寇冬只好提起了手裡的十字鋼弓,為了方便他展現自己的狩獵技巧,有僕人將一個已經受了傷的獵物推了出去,像是趕鴨子似的將他趕到了寇冬面前。
一隻烏鴉悄無聲息落在了枝丫上,用它暗紅的眼睛注視著下面的一切。
被圍住的東方青年手中緊緊握著弓弩,微微眯起烏黑的眼眸。數十血族將他團團包圍,他處在這之中,依舊是那副沉靜驕矜的模樣,並不焦急。
它抖了兩下翅膀,換了個高點的枝丫,安靜的像是抹漆黑的樹影。
無人注意這隻本不該靠近的鳥。血族們的視線都聚集在面前的人身上,那些視線極具壓迫性,無一不再向他展示:
這一箭非射不可。
「聽說格倫子爵的狩獵水平相當高?」貴族少年悠悠道,話語之間已將寇冬逼到了絕路,「聽聞在南方莊園,每一次狩獵的頭名都是子爵。——這樣近的距離,子爵不可能失手吧?」
寇冬手一頓,禁不住在心裡湧上一句「臥槽」。
副本中存在不可打破的規則,也相當於玩家的挑戰關卡。如今這個關卡已經徹底展露在了寇冬面前,規則也清楚了。
要射箭,且不能射偏。
他必須射中面前的少女。
寇冬手心微微浸出了汗,明白了狩獵這活動的惡意。
這是在逼著他殺害同類。更可怖的是,他還非殺不可,甚至不能流露出半點軟弱或掙扎——
他絕不能將自己的弱處暴露給NPC。
否則,人類身份暴露後,他定然會比現場的其他人更慘。
被抓住的少女年紀極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隻大的出奇的眼睛裡盈滿淚水,只踉踉蹌蹌、不顧一切地向灌木叢中衝去,妄圖在那裡躲過一劫。
她的想法著實天真了些,這些血族既然將她帶到了這裡,便是打定主意不會令她逃出去。這所謂的機會,不過是死亡前給予人的最後一點希望,教她在最終一點不懈的掙扎里死去,遠比直接結束一切殘忍的多。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十字弓對準了少女。對方的身影纖細柔弱,向著前方一個勁兒奔去,甚至不敢回頭望一眼。
寇冬微微眯起眼,計算著距離,同時腿猛然夾緊了馬腹。
他瞄準了少女單薄的肩頭。
——三。
——二。
——一。
白馬被他一夾,驟然嘶鳴起來,搖頭晃腦。與此同時,寇冬射出了手中的一箭——
他根本沒有對著少女,而是射向了方才驅趕少女的血族侍從。
侍從顯然沒有任何防備,還站在原地眯眼注視著獵物,不教她逃脫自己的視線範圍。直到箭到了眼前,他仍舊是不可置信的,只眨了眨眼,眼睜睜看著那支鋒利的長箭猝不及防貫穿他的肩膀。
他被這巨大的衝擊力帶的向後踉蹌了一步,哀嚎一聲,跌倒在地。趁著這時機,少女一頭扎進茂密的叢林裡,只朝著寇冬的方向匆匆瞥來一眼,那蔚藍的眼眸在樹叢後一閃,便飛快地跑了。
男爵的唇角也緊抿了起來,眸子裡閃著陰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