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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嵩皺著眉聽著,等腿不麻了,就朝她走了幾步:「我不覺得可笑,就算那樣,我也不會怪你。」
許游:「你怪不怪我,是你的事。怎麼做決定,是我的事。」
近乎冷酷的一句話,就把兩人的界限劃清了。
然後,許游接著說:「你遇到了瓶頸,突破它,是你要解決的問題,答案不在別人身上,我也沒有義務幫你。或許你也聽過類似的說法,藉助一些外力來刺激靈感,比如煙、酒、毒品、性關係。我現在就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它們都不是良藥。遇到好的情人,你們心靈相通,他或許可以激發你的靈感,但前提必須是你有足夠的積累,這種刺激才有用。反過來,就算沒有這個人,只要你的火候兒到了,就算是無性無愛也可以做出藝術品。外界的刺激,並不是必需的條件。」
韓嵩張嘴了好幾次,但每一次他都沒能說出一個字,他只是站在那裡,聽完許游所有的話,隨即垂下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游也沒再吭聲,就坐在桌沿慢慢的吸菸。
棚內瀰漫著菸草味兒,氣氛也很緊繃。
直到韓嵩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切:「你遇到過麼?」
許游一頓,看他:「遇到什麼?」
韓嵩:「你剛才說的,心靈相通,好的情人。」
許游笑了下:「我遇到了。」
韓嵩抿了抿嘴唇,臉色有些複雜:「是褚昭?」
許游:「嗯。」
韓嵩:「既然遇到了,為什麼又分開?」
許游非常直接的懟回去:「你會這麼問,就說明你不懂。而且,我何必跟你交代。」
話已經說到這步,按照韓嵩的性格,應該點到為止了。
可這一次,他破格了:「那紀淳呢?」
許游連眉頭都擰了起來,明顯的不悅。
韓嵩卻沒退縮:「你喜歡他麼?」
許游:「喜歡。」
韓嵩往前走了兩步:「那你為什麼拒絕他,是他不夠好?」
許游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那天你聽到了?」
韓嵩:「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搞明白自己的想法,我想知道我哪裡不如別人,為什麼我不可以。」
許游別開眼,嘆了口氣。
其實她沒必要跟韓嵩解釋這麼多,但他的疑問和困境,她也能明白。
她喜歡褚昭,選擇在一起。
她喜歡紀淳,卻不敢靠近。
韓嵩喜歡她,被她拒絕了。
同樣都是「喜歡」,卻是三種處理方式,換做是誰都會覺得懵。
許游沉默了,韓嵩的情緒也漸漸落下來。
隔了一會兒,他問:「我剛才……是不是很幼稚……」
許游看過來,很不客氣:「非常。」
隨即她問:「知道為什麼麼?」
韓嵩搖頭。
許遊說:「你喜歡誰,那是你的問題。對方是否能回應你的喜歡,那是對方的選擇,沒有為什麼。有的人,我默默地喜歡,不求回應。有的人,我會期待回應,就算沒有得到也不會自我否定。可你卻一直在追問對方為什麼不回應你,這就等於把自己的困擾強加給對方。」
說到這,許游把煙按掉,又道:「人生很短,如果你希望在藝術上達到更高的層次,就不要在『我愛她,她為什麼不愛我』這種問題上浪費太多時間。很多藝術大家都在年輕的時候邁過這道坎兒,或得到,或得不到,或失去,然後就看明白了,再往上一個境界,還有更高的難題等著。情感上的快樂和痛苦,大家都嘗到過,但它只停留在每個人的心裡,是抽象的。只有當你把它做成實物,展現藝術價值,世人才能看見。你與其糾結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倒不如把這份痛苦用作品表達出來,或許在那個過程里,你會找到心裡的答案,又或者,你最終會發現,那答案根本不值一提。」
其實許游的意思很簡單,無論是快樂還是人間百苦,都是「素材」,沒有體驗過人生百味,又如何做得出「人生」呢?
輕易得到的快樂,是最淺顯的東西。
往往只有在失去它之後,才能明白更深層次的意義。
求而不得或許痛苦,但如果能放下,心裡那份釋然,才會變成財富。
***
許游也不知道韓嵩把她的話聽進去多少,她也不強求,該說的都說了,他還要在這件事情上浪費多少時間,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那後來,韓嵩一個字都沒說,只是沉默的轉身,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出攝影棚。
許游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安靜了許久,這才坐回到電腦桌前,又修了幾張圖。
期間她的微信響過一次,是褚昭發來的。
這兩個多月,他們都是微信聯繫,聊的都是攝影展的事,其餘的也就是一些簡單的問候,比如「最近好麼」,「我很好」之類的。
到了月底,攝影展就要開幕了,參加的一共七位攝影師,每個人七個巨幅照片位。
可是到現在,給許游預留的展覽位,仍空了兩張照片。
許游原本還計劃著,拍一張韓嵩的,再加一張其他人的。
結果前面兩個月,她忙的昏天黑地,還生了一場大病,感官有些麻木,遲遲拍不出能觸動她的照片。
到這周末,就是交照片的最後期限了,這之後還要洗印、包裝,送去場地,時間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