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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線很微弱,卻總算照亮了一點,令她不至於一直處於伸手不見五指的困境。
其實她從高中到大學,這些年的生活過得真是很刺激,起起伏伏,收穫頗豐。
齊羽臻是她的榜樣,褚昭是她的情人。
那紀淳是什麼呢,她有很長一段時間也搞不清楚,那時候聚少離多,眼看著他一次次蛻變,看著自己一步步走過來,再回頭一看,不免感嘆。
現在想來,紀淳更像是一個人生看板。
她看著他的軌跡,仿佛看了一部電影,讀了一本書。
有時候,也像是照到了一面鏡子。
其實許游很清楚,藝術作品和創作者的情緒是直接掛鉤的,越是感情細膩、豐富的人,越富有想像力,但是創造力高的人,往往需要情感和理智並駕齊驅。
理智,指的是文化素養。
國畫大師吳冠中就曾說過,現在的美協和畫院,就是個衙門。國外協會也有很多,但它們都靠作品生存。法國只給一些有才華的窮畫家提供廉價畫室,而中國卻有這麼多養畫家的畫院,養了一大群不下蛋的雞。
中國畫家的文化水平普遍偏低,意味著大學只能培養出工匠,作品情懷和意境上不來。
吳冠中:「今天中國的文盲不多了,但美盲很多。」
至於情感,指的就是性情。
在藝術界有這樣一種說法,如果一位藝術家的生活太過平順,或是步入世俗婚姻,那麼他的藝術生涯也差不多要到頭了。
搞藝術的人,要時刻保持著「憤怒」,它是放在心裡的一團火,那團火不能熄滅。
這就好像吳冠中到了89歲,仍在痛斥中國當代藝術的現狀,水準甚至落後於非洲。
而後記者問他,您老腔調藝術格調,這到底是什麼?
他說:「藝術就是真性情。」
想到這裡,許游閉上眼。
她很清楚,說到文化素養她還不夠,還需要累計磨練,生活閱歷更需要沉澱。
而真性情,她原本是有的。
其實她也知道,和褚昭的分開,對她造成了很大影響,她原本可以有更好的處理方式,把這種影響激發出來。
但她就像是褚昭逃避攝影一樣,也選擇了逃避和壓抑。
結果,就是表面上獲得了平靜。
真性情卻被關了起來。
人吶,都是雙標的,看到別人的問題,一針見血,遇到自己的困境,就傻了。
是紀淳的話,點醒了她。
許游不禁自問,還要這樣消沉下去麼?
答案當然是要掙脫出來。
可是怎麼出來,她還不知道。
***
就這樣,許游的問題,很快就從找不到手感,變成了怎麼從關押的情緒里走出來,把它變成動力,融入到作品裡。
第二天,許游來到照相店,安排開所有工作,轉頭就把自己關在休息室里。
她翻看了這兩個多月的拍攝作品,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的消沉和平靜也融入到這些照片裡了。
這就好像一道湯里沒有放鹽,少了一點滋味。
當然,技巧還在,只是感覺上少了些東西。
一整個上午,許游都在自我檢查問題,到了中午,簡單吃了盒飯,喝了咖啡,就又回到休息室里。
她把相機架好,折騰了一會兒取景範圍,還做了手機控制器。
她心裡不是很有底,先試拍了兩張自己。
質感是有的,但情緒仍是差了一味,有點寡淡。
許游盤坐在地板上,托著腮在發了會兒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亮了一下,進來一條微信。
她沒點開。
直到兩分鐘後,門口傳來敲門聲,是褚昭的男徒弟。
許游起身開門:「怎麼了?」
男徒弟說:「那個,紀先生找你,他說你們約好了,但你手機沒回。」
紀淳?
他們約好了麼?
許游愣了兩秒,說:「他已經來了?那你讓他進來吧……」
褚昭的男徒弟很快去了。
不會兒,紀淳就進了攝影棚,順著走廊一路來到休息室門前。
許游已經盤腿坐了回去,見到他時還皺著眉頭,第一句便是問:「咱們什麼時候約好的?」
紀淳進門脫鞋,將門關好,才說:「你應該照照鏡子,你現在的臉色就跟見到仇人似的。」
許游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要閉關兩天,你忘了?」
紀淳:「我記得,而且我也猜到你閉關不順利,所以才過來,看能幫上什麼忙。」
許游被他氣樂了:「你懂攝影麼,你能幫我什麼?」
紀淳拿著一袋東西走過來,遞給她:「給你帶點藥。」
許游接過來一看,是幾瓶酒。
她非常直接的翻了個白眼,對已經在旁邊坐下的紀淳說:「我喝醉了還怎麼拍照,你瘋了吧。」
紀淳:「大醉傷身,小醉怡情,這你都不懂。」
他也沒理她,很快從裡面拿出一小瓶洋酒,擰開蓋子,在她的咖啡杯里到了一點點。
紀淳:「就當是愛爾蘭咖啡了,嘗嘗看。」
許游嘆了口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香被酒香蓋住了一點,又刺激又帶著一點苦澀,兩種味道交織在一起,衝擊著味蕾和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