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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到尾寒暄下來,每一道禮數都透出中國人骨子裡的文化傳統,再痛苦也要保持清醒,禮數周到,一切都以死者為大。
待人接物一向是紀淳的強項,他可以做到滴水不漏,所有長輩都認為他那是家教好,性格堅強,就算同情他,最多也只會覺得,他年紀輕輕就失去父母,實在太不容易了,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在背地裡,是如何艱難地邁過這些坎兒。
許游抱著抱枕,蜷縮在沙發上,這次一點睡意都沒有,腦子裡胡亂想著過去的事,好幾次都想進臥室看看紀淳。
但是過了許久,許游都沒有動,她就那樣安靜的聽著。
臥室里一直很安靜,沒有聲響,大約紀淳又睡著了。
又等了半個多小時,許游才隱隱聽到一點聲音。
她輕手輕腳的起身,走到臥室門口,推開虛掩的門。
床上蜷縮著一個鼓包,紀淳把自己裹在被子裡,他的身體在抖動,那細微的聲音就是從被子裡發出來的。
紀淳一定是以為她已經走了。
許游站在門口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沒有裝作不知情的離開,她走進臥室,將門掩上,直到走到窗邊,她輕聲叫了他的名字。
「紀淳。」
紀淳的身體震動了一下,僵硬了幾秒,隨即朝她這個方向側身回了一下頭。
許游也難受的很,眼眶飛快的紅了,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
之前兩人的情緒都繃著,倒還相安無事,如今一個人情緒崩潰,另一個很快就受到感染,一下子就收不住了。
許游上了床,紀淳也重新背對著她。
她從後面摟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背上。
他雖然在克制著聲音,但身體卻無法自控的顫抖著。
許游一句話也不說,就貼著他,跟他一起哭。
許久許久,都沒有人說話。
數分鐘後,等兩人的情緒都漸漸平復下來,哭也哭累了,不僅眼睛疼,腦子也有點發懵。
許游起身洗了把臉,出來時擰了一條濕毛巾,回到床邊,手探過紀淳的身體,將毛巾遞給他。
紀淳就著毛巾擦了臉,深深吸了口氣。
許游抽手時,他卻將她的手腕抓住。
臥室里沒有開燈,只有浴室透出的一點光線。
在昏暗中,紀淳轉過身,他們看著彼此模糊不清的五官。
安靜了兩秒,許游將毛巾扔到一邊,上前抱住他。
紀淳的臉就貼在她的胸前,雙臂摟住她的腰。
她的手指順著他的發尾:「對不起,那天我不該跟你吵架。阿姨走的時候,我也不在你身邊……」
紀淳緩緩搖了下頭,聲音無比沙啞:「你道什麼歉,又不是你的錯。」
許游沒接話。
原本回來之前,他們還在跟彼此堵著氣,誰也不主動聯繫對方,吵架的事更是橫在心裡,都不願意退讓。
到了這一刻,好像什麼都變得不重要了,為什麼吵架,誰對誰錯,也無謂再計較。
就這樣,許游一直摟著紀淳,很久沒有動。
紀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許游也眯了一小會兒,等到紀淳從夢中驚醒,他的腿踢了一下,許游也跟著醒了。
紀淳出了一身汗,平躺在床上安靜了許久。
這一夜,兩人幾乎沒什麼交談。
紀淳睡睡醒醒,夢到了母親和父親。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紀淳精神一度不好,白天要喝三杯黑咖啡才能撐住一整天,明明已經很疲倦了,一躺到床上卻又精神過來。
許游陪他去看了醫生,開了一些輔助性的藥物,有些作用,但治標不治本。
按照醫生的話說,他這是精神上的焦慮導致的。
隨之而來的,就是越來越頻繁的偏頭疼。
有時候,紀淳會疼的一宿都睡不著。
泡過熱水澡之後,頭部兩邊三叉神經會有些泛白,青筋凸顯。
許游就去跟人學了怎麼做頭皮刮痧和按摩,每晚睡前給他疏通一下兩邊的穴位。
其中有一段時間,許游摸清了紀淳的生理規律,他總是在晚上七、八點鐘開始犯困,打哈欠,等過了十點,就開始精神,失眠最嚴重的一次,一直到早上十點才入睡。
那一個月,許游推掉了所有出差的工作,下午五點就從照相店回家,將晚飯時間提前,等到八點,就拉著紀淳上床睡覺。
紀淳入睡的很快,但這一覺,最多也就睡到凌晨一點,有時候甚至不到一點。
但這樣也比他熬一整宿來得強。
一點多,紀淳起來,把原本應該在凌晨前完成的工作處理一下,等到天濛濛亮,人疲倦了,再回床上眯一會兒。
等到上午去公司上班,也不至於要靠黑咖啡支撐精神。
如此周而復始,漸漸調整回原來的作息。
***
紀淳恢復了正常的睡眠,似乎也預示著他已經開始從母親的去世中走出來了,臉上偶爾也會露出笑容。
而許游呢,她陪伴紀淳的時間多了,攝影的時間少了,有時候紀淳凌晨起來,她也睡不踏實,跟著一起醒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又睡不著,索性就起來找事情做。
也因如此,許游開始將一些油彩和畫架放在紀淳這裡。
天還沒亮,他抱著筆記本處理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