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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晉亨在商界站穩腳後,曾動過心思去找這對母女,畢竟年少時也是一段真情。要是當初蘇家能夠像張家那樣接納他,也不至於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可惜,那年代通訊和交通都不發達,人海茫茫,一直了無音訊。後來,隨著時間流逝,他也漸漸淡忘了那個可憐的女人。加上妻子去世,這段不怎麼光彩的過去更是被刻意塵封。
起初,余晚的出現,並沒有引起謝晉亨的注意,他對她的定位只是一個想攀龍附鳳的拜金女,大都市裡,這樣的女人趨之若鶩。直到她步步為營地上位成功,徹底打入龍騰,成為核心的一部分,他才驚覺。正視她之後,發現她竟然極有可能是故人之女,這讓他在驚悚之餘,還有一點點偷喜,這是一種無法用語言描繪出來的複雜感受,相互矛盾卻又真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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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晚大步走出龍騰集團,深吸一口氣,夜晚的風帶著幾絲涼意。她走到路邊,在等紅燈的檔口,習慣性地取出煙盒。
香菸還沒放到嘴邊,就被人從背後抱住了,余晚條件反射地使出一招女子防身術,手肘用力地頂向對方的腹部。
只聽一聲悶哼聲,但來人卻沒有鬆手,反而將她抱的更緊。
「余晚,別推開我。我不是敵人。」
耳邊傳來低沉的男聲,熟悉的氣味鑽入鼻間,余晚鬆開了全身上下緊繃的神經。攻擊的動作停在半空中,她轉過半張臉,看著謝煜凡警告道,「別在我背後做小動作。」
她的聲音很冷,但是比她聲音更冷的是她的眼,那裡頭裝著一個驚心動魄的世界。
謝煜凡維持擁抱的動作,企圖用自己的心來溫暖她的,在她耳邊道,「想哭就哭出來吧。」
誰知,余晚卻不領情,誰都想看她脆弱的一面,可誰也看不到,因為那個懦弱無用的人已經死在荷蘭了。抽絲剝繭之後,只剩下一顆被鋼鐵包裹的心,在仇恨中浴火重生。
她扯動嘴唇道,「人生的前十年,流盡了我一輩子的眼淚,現在的我只會笑。」
謝煜凡道,「不管過去怎樣,現在你有我,我會用一生給你幸福。」
余晚推開他,道,「我不需要,男人的承諾華麗卻空虛。這輩子,我只相信自己。」
謝煜凡被她推得後退了一步,兩人之間有半米之隔,而這也是他與她之間心的距離。不遠,卻也無法貼心。
他以為自己已經敲開她的心門,原來並沒有!這一瞬間,謝煜凡心中有說不出的失落。他對她已是如此愛,甘願放棄部署多年的計劃來成就她,可她對自己,仍然若即若離。也許這輩子,她都不會真正愛上他,因為他姓謝,是仇人之子,是一顆可利用上位的棋子。無論他怎麼做,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想到這裡,謝煜凡心痛得無法呼吸,仿佛有人將腐蝕劑一丁一點地推入血脈中,隨著血液一起流竄在他身體裡,腐蝕他的器官,麻痹他的心臟,讓他從上到下,只剩下了灼心噬骨的痛。
他自嘲地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無奈至極的笑容,「余晚,你在懲罰我。」
余晚,「懲罰你什麼?」
「懲罰我當初欺你、辱你、輕你,現在你一樣一樣還給我,讓我的心受煎熬。」他的話很輕,如同一陣微風吹過,卻帶著壓抑和悲傷。
聞言,余晚轉身,抬頭望向他。他臉上在笑,神色卻是那麼苦澀,明明沒有哭,卻遠比流淚更煽情。那雙向來堅如磐石的眼眸中有霧氣縈繞,在痛苦和悲涼的籠罩下,往日的神采被腐蝕,只剩下一種求而不得的絕望。這樣的眼神出現在這個男人臉上,極具殺傷力,讓她那顆被仇恨吞沒的心瞬間軟了下來。心裡不是沒有他,只是還裝著太多其他的東西,讓這一份愛成了可有可無的累贅。
余晚道,「想不想聽聽蘇眉的故事?」
不等謝煜凡回答,她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為了逃避債務,蘇眉帶著女兒遠走異鄉。不多久,她身上的細軟就變賣得差不多了,可是日子還是得過,於是她只得出門找工作。那個年代對單身母親並不友好,蘇梅雖然念過大學,卻沒有工作經驗,身邊還帶著一個拖油瓶。苦活累活干不動,而公司企業又不願意聘請她,母女倆漸漸陷入了困境。有一天,她像往常一樣帶著女兒出去找工作,卻不料,被一伙人販子盯上了。他們花言巧語,將這對心思單純的母女騙到角落裡,迷暈後拖上車,賣給了窮鄉僻壤的一個教書先生。這人以前也是一個文化人,有些家底,可是進了城後沉迷賭博,最後輸得一無所有。清醒的時候,他待兩人還不錯,甚至耐著性子教繼女讀書認字,但喝醉後,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對母女倆拳打腳踢惡言相向。每一次施虐結束,兩人都像是在地獄邊緣走了一遭似的。他不但打她們,還強迫她們群P,誰不肯,就把誰往死里打。他紅著眼睛一邊用皮帶抽她們一邊罵道,賤人,你們以為自己是誰,不過就是我花錢買來的玩具。有一次,女兒實在忍無可忍,去廚房拿了菜刀捅死了他。一共十刀,溫熱的血噴了她一頭一臉,那種感覺,就像是野獸的獠牙一下子撕開了獵物頸間的血管。」
余晚睜圓眼睛,被動地說,就像是沉浸在一場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中,那些記憶血淋淋的,深刻入腦髓。那麼多年過去,還是如此鮮明,仿佛才剛剛發生一般。有時候,她憎恨自己,為什麼要有過目不忘的能耐,讓所有的痛苦和不快全都放大了一萬倍,永世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