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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她把這樣的想法,當作玩笑一樣地在飯桌上說給老孫、小孫和小志聽。
本來她以為這就是笑笑就完事兒的,但她再沒有想到小孫這姑娘把這事兒認真了。
小姑娘的高考志願從頭到尾都填了細胞生物學專業的本碩連讀。
「老孫,我不是想要她這輩子就鑽在實驗室里。」
楊衛華覺得自己就是隨便說說,哪曾想會影響了繼女兩三年後填報高考志願呢。
「實驗室的工作是很枯燥的。
而且這個項目,幾十年內的成功機率太小了。
嗯,可以說是沒可能成功的。」
老孫笑笑,他不反對女兒這樣報志願。
「她有理想,能為之奮鬥一輩子也挺好的啊。
就比如我,我的理想是實現共產主義。
雖然早三十年我就知道在我這輩子是不可能的,但你看我還不是還幹得勁勁的。」
「那不是一回事。」
楊衛華不滿意丈夫這樣糊弄自己的說法。
「你還是勸勸閨女改了。
哪怕報師範大學,畢業以後當老師,也比鑽實驗室好。」
老孫見自己的玩笑話並沒有安慰到楊衛華,就接著勸她說:
「先讓她這麼報吧。
或許她學著 學著就覺得枯燥了,不等去實驗室工作就換了想法呢。
很多人並沒有從事大學所學的專業。
再說她這個專業也可以在大學畢業後留校當老師的。」
老孫的最後一句話成功地安撫了楊衛華。
總而言之吧,小孫現在已經在細胞生物學的大路上狂奔了。
下學期她就大三了。
她將在下周去北京集訓一個月,然後以交換生的身份去英國學習一年。
這幾年,由於老孫在中間斡旋,楊衛華和繼女的關係也處得可以。
所以,周末或是孩子放假時,楊衛華他們都是住在醫大后街的那個小區。
不說那邊的環境和條件比省院這面好,單房間就多了一個。
老孫的私人書房早改成小孫的閨房了。
因為今天是周六,雙休日在家的孫部長估摸楊衛華的手術差不多該完成了,就提前一會兒開車來省院接她回家。
*可兩口子沒想到乘電梯會遇上才做完腎移植手術的王大夫。
而王大夫接受患者家屬饋贈的那後半截,完全落到倆人的眼裡。
這倆人在片刻間,就在各自的心裡補全了王大夫的「表演」他們也在王大夫轉身前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和表情。
然後微笑著等王大夫看到他們兩口子的驚訝。
老孫在王大夫轉向自己、眼裡的震驚尚未來得及收回的時候,若無其事地朝他微微點頭,把他當作一個認識卻不熟的同志對待。
同時他還假裝沒看到他揣信封的動作,伸手按下電梯門合攏的按鈕。
電梯開始下行了。
而楊衛華對患者家屬給大夫饋贈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王大夫,等著他把揣信封的動作完成。
可王大夫沒想到會遇上他們兩口子啊。
這意外的碰面,讓他的中樞神經系統處於半癱瘓狀態。
脫離中樞的指揮,他那隻手如木頭一般僵硬住了。
楊衛華都想嘲諷他了,你捏著個信封在手裡、要揣不揣的,是想顯擺給誰看嗎?
幸好王大夫只愣怔了須臾便回神了。
他用重重的點頭回應孫部長,同時也把手裡的揣信封動作完成了。
然後他轉向楊衛華問:
「角膜移植都做完了?」
「嗯。」
王大夫覺得楊衛華的這一個字太敷衍自己了。
心說就是你對象在,你也沒必要跟我這麼撇清吧!
但誰讓自己這幾年沒少求楊衛華,說到底也還是用了孫部長的面子呢。
於是他在狹窄的電梯間無處可躲的同時,就只能沒話找話了。
「我進去做腎移植的時候,正好你們科的第二個患者推進去。」
「噢,是嗎?」
楊衛華繼續敷衍。
自從五年前那個春天的夜晚,她跟孫部長攤開談話後,她的心結逐漸放下。
尤其在小志去年考上省實驗本部、高一這一年的學習還開竅了,最重要的是兒子能去醫大讀大學的安排,讓她完全拋開了王大夫所描述的她父親離休以後、孫部長可能會待她不好、兒子將來無人依靠、還得有親爹扶持等等的遠景。
她最近的想法就是,等父親離休了,哪怕老孫以後對自己不好,但自己有事業,明年就可以帶研究生了……
等兒子從醫大畢業,直接讀自己的研究生也可以啊,完全用不著再跟著王大志去普外硬挨的。
放下所有包袱的楊衛華,輕鬆怡然地與沉穩內斂的老孫並肩而立。
她源自內心自信而散發出來的魅力光芒,比二十多年前王大志剛認識她的時候更有吸引力。
王大夫面對前妻對自己問話的繼續敷衍,更加不自然起來了。
他訕訕地笑笑,發覺自己還站在電梯門口、扭著身體的姿勢不適合。
他扭正身體往電梯的另一邊站過去半步,同時把面孔側朝向電梯按鈕。
他那不自然的模樣盡數落在了老孫的眼裡,讓老孫在心底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