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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主任冷靜的態度,通俗易懂的比喻,讓患者家屬頻頻點頭。
「那我對象什麼時候能出ICU呢?」患者的媳婦追問。
這是最難回答的問題了。但周主任他神色不變地說:「我們會用藥物 用機器,幫他渡過術後最危險 最艱難的時候。剩下要看他自己的。內心深處的求生欲望,才是他能不能甦醒的關鍵。但今天的手術做得非常漂亮 很成功的。」
「可是我們很擔心他,他才43歲。」
周主任理解地點點頭。把該說的都說了,他開始勸患者家屬離開。「你們回去休息吧。在這外面站著也看不著他。我今晚會在ICU替你們看著他,而且今晚輪到陳院長值夜班,明天又輪到李主任值白班。如果他病情有什麼變化和需要,我們都能夠及時處理。」
「那我們什麼時候能進去看看呢?」
「明天下午三點是探視時間,你們可以進去一個人看看他。」
「好好,謝謝周主任啊。」
安撫了患者家屬後,周主任和洪主任一起商量術後的治療。這些商量 討論,對周主任和洪主任來說都沒什麼必要,倆人是借說話來沖淡辦公室的僵硬氣氛,安撫陳文強略呈焦慮急躁的狀態。
*
陳文強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原因無它,神經外科今年沒能甦醒的患者太多了。似乎要把去年的 前年的 甚至前十年的都補上之趨勢。
但面對周主任和洪主任關心 擔憂的眼神,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接受了周主任和洪主任的變相安撫。心領神會地接受了他倆用無聲語言向自己傳達的信號:這個棘手的患者,已經陷入了不可能甦醒的困境裡,陷入了亟待宣布死亡的危險狀態中。
但因為各種原因,不能現在宣布罷了。
專科業務的壓力 行政事務的繁瑣 加上母親離世的打擊,不過一周的時間裡,就在他臉上刻出了滄桑的印跡。
陳文強的身體是疲憊的,但他的腦袋是清醒的。他明白越是這樣的時候,自己越不能失態,不能有半點不合時宜的舉動。
因為他明白自己不僅是省院神經外科的支柱,更是李敏能心無旁騖 勇敢挑戰手術難度的依靠。因為他明白自己已經過了外科大夫的最好年華,無論是手術技巧的精緻程度,還是那些顯微器械的應用,都很難再上一層樓,都難跟小了自己26歲的李敏比提高。
所以他甘願當人梯,願意讓李敏站在自己的肩上,把省院的神經外科水平推向更高。李敏在臨床手術的每一點進步 每一點成績,都會讓他由衷產生自豪感。
這種成就比他親手解除一個患者的病痛更令他驕傲。
所以他能客觀地看待神經外科這兩年取得的成績。所以他願意坦然地承擔這個腦膠質瘤患者手術後不能甦醒的一切後果。他甚至在手術台上就能冷靜地權衡,這個難逃厄運的患者,讓李敏通過他在手術台上的反應,能增加對神經外科手術變數的認知。
所以他在手術室通過與周主任的閒聊,不過是提醒李敏:這樣的事情不稀罕,這樣的事情他遇到過。
因為李敏需要這些安慰。
因為他覺得自己需要把李敏這個有天賦 敢幹 也肯努力的年輕人扶起來。
因為這不僅是他身為省院神經外科專家 神經外科主任為薪火傳承該做的分內工作,更是他作為醫療院長必須肩負起來的培養年輕醫生的責任。
……
陳文強把寫好的手術記錄夾進病歷里,按鈴叫了護士進來,讓她把病歷夾送給值班大夫。然後他冷靜地把下周的工作安排告訴給周主任和洪主任。
「下周我們科有五台手術。老趙給我加了一台,小李給我加了一台。」
周主任有些擔憂地問:「老陳,你行嗎?不行就少安排一點兒。別信他們的什麼工作占據思想就是靈丹妙藥的說法。」
「我才52歲,我怎麼不行了!」陳文強開玩笑。但他跟著嘆氣道:「今年底,我怕是要被醫大附院那幾個老傢伙攻擊了。」
「該!誰讓你去年太逞能了。」周主任說了他一句,接著感慨道:「在省城的神經外科領域,你和小李已經做得非常不錯了。我看在你們專業學會裡,今年敢說自己比你和小李搭檔 手術做得比你倆好的,沒誰有那麼大的臉。」
「是啊,陳院長。咱們不是神仙,沒辦法做到妙手回春。咱們只能治病但救不了命。」洪主任也寬慰陳文強。
陳文強回他倆一個笑容,表示領了他倆的心意。
周主任看著李敏在辦公室窗外經過,嘆了一口氣說:「我常說在醫院裡的工作,沒有男女性別上的差異。但這話咱們哪兒說哪兒了。李敏要是男的,今天這個手術他就能堅持到底。老陳,你也不會這麼累。你說是不是?」
陳文強摳著指甲說:「小李是女的怎麼了?不就是這幾個月是特殊時期。你當我還敢嫌棄她?我要敢露出一星半點兒的嫌棄,你信不信老梁馬上就把人要走了。」
洪主任笑著說:「劉紅也是女的。老周,你等她9月上班了就知道。那絕對也是個不讓鬚眉的女人。對了,陳院長,劉紅跟我說她今年考了副高的英語,她還有病生專業的科研成果,她想申報副教授,你說有沒有可能?」
「病生專業啊……」陳文強猶豫。
洪主任立即為劉紅爭道:「不說內外科脫離不開病生的基礎理論支持臨床治療,ICU更是離不開了。這個是實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