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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拄著膝蓋蹲在床邊, 盯著尿袋的兩眼都放光了。
他人卻笑著問楊大夫:
「老楊, 你那個尿量多少啦?」
「過了200了。」
楊大夫笑呵呵地回應他。
「他倆人的腎是同一個供體, 基本不會有大的差別。」
楊大夫說到這兒, 本來想說配型都是4個位點的, 但又把話咽了回去。
這要是經過自己確定的、HLA配上4個位點才做的手術, 和被陳院長、梁主任「奪權」的, 自然在他心裡的感覺是不同的了。
他也是剛剛才完成了術後那些醫療文件。
至於他兒子楊宇寫的那些,被他替換下來了不說,他還準備回頭跟兒子逐字逐句仔細掰扯下有問題的地方呢。
寫的什麼東西!
這都工作好幾年了, 怎麼還能寫出流於形式的術後記錄呢?
楊大夫很不滿意。
要知道每個患者都是獨特的個體, 即便是每個看起來相同的手術, 但在細節方面也還是有不同。
那些細微的差別, 反應在手術記錄上自然也應該是不同的。
這孩子還是沒吃虧。
就該讓他經歷一遍被人掐著病歷問責,他才會知道寫好病歷、寫好手術記錄等是保護自己的。
王大夫笑意盎然地站起來問楊大夫:
「你今晚要在這兒守著了?」
「是啊。
這第一晚我不自己守著,我也不放心。
回家我也睡不著的。」
楊大夫把手裡的記錄送回到小桌上,然後坐到離隔離室的小護士和護工最遠的地方, 拿起椅子上的《移植學》, 準備看書了。
王大夫看楊大夫這般動作, 遲疑了片刻, 才下定決心說:
「那我明早八點來接你。」
「好啊,那就謝謝了。」
楊大夫真誠感謝。
這也是他跟梁主任提出讓王大夫參加腎移植手術的原因。
像那普外的周大夫,白白晉完了副主任醫師,每次做完手術就跑了……
哼,他再也別想沾腎移植的邊。
王大夫出了隔離病房,把口罩帽子投到制定回收鍋里,脫了隔離衣掛好,換鞋,檢查一切無誤了,才離開隔離室。
他剛回到大夫辦公室,守在普外科的才做了腎移植手術的患者家屬,立即圍了上去。
他們早從楊大夫那兒知道了是王大夫給自己親人做的腎移植手術,「王大夫,可等到你了。
我對象他怎麼樣?」
患者的媳婦滿臉焦急。
「挺好的。
我剛在在隔離室看他一小時尿量超過200ml了。
要是能保持住,不出現排斥反應,就沒任何問題。」
王大夫的態度友善,笑眯眯的樣子,讓家屬安心了很多。
「那我們能進去看看他不?」
「那可不行。」
王大夫立即態度堅決地晃腦袋反對。
「你們看過隔離室的那道門了,我剛才進去都要按門鈴。
我穿這一身都不能到患者床前。
進去裡面了,我要從頭換到腳都要的,要換鞋,要穿無菌隔離衣,要戴帽子、口罩,那都是高溫高壓蒸汽消毒的。
我跟你們說差一點兒,裡面的特護就會把我趕出來的。」
王大夫說了這麼一串話,立馬鎮住了患者家屬。
見效果不錯,他就接著說:
「其實這麼嚴格要求,那也是為了你們家的人好。
為了術後不出現排斥反應,我們特別用藥降低了患者的免疫力,所以那裡面是必須得嚴格無菌的。
不然哪怕帶進去一點兒病菌,誘發了一個小感冒,都可能引起傷口感染,甚至導致排斥反應的發生,最後就可能導致腎移植手術的失敗。」……
家屬在王大夫的這些警告裡,膽怯地頻頻點頭。
王大夫又說了一些手術的難點、細節上的不容易,自己明天還要放棄休息、過來加班、替換楊大夫等等……
然後他才慢慢移動腳步往電梯間走。
他在患者家屬的簇擁下,按亮了下行的電梯按鈕。
同時他如願地得到了他希望的信封——不虛此行!
這個時間,基本沒什麼人在醫院走動了。
電梯很快下來了,門開了,裡面是楊衛華和來接她的孫部長。
可沾沾自喜的王大夫剛接了患者家屬塞給他的信封,還跟患者家屬客氣:
「哎,你們用不著這樣,這都是應該的。」
但他還是收下了信封,一邊往褲兜里塞,一邊側身抬腳邁進了電梯。
然後——王大夫他才看清電梯裡站著的人都是誰。
*要問王大夫這輩子最不想見到誰,非孫部長莫屬!——因為這個男人不僅「奪走」了他的愛人,還奪走了他的兒子。
只看楊衛華再婚後,沒有了早年眉間日漸明顯的川字紋,也沒有了時刻帶在臉上的那一絲沉重的悵然,取而代之的是洋溢在眼角眉梢的、說不盡的溫柔笑意。
那簡直如蒙塵的明珠被拂去了塵埃,自然地散發出迷人的璀璨光芒。
但凡長眼睛的人就能看到楊衛華的明顯變化。
但凡過去認識他們這對夫妻的,都不得不說楊衛華現在是嫁對人了。
而楊衛華的這種變化,似乎在無聲地控訴他王大志在那十年的婚姻里,是虧待了全力拔擢他的楊衛華;似乎在無聲地證明了他前岳母反對他王大志、反對女兒和他結婚是正確的;似乎也無聲地證實了他前岳父蔑視他、不提拔他的做法是有深知卓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