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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老太太完成了丈夫吩咐的事情,走去醫院東牆外那塊兒新興的菜市場——就是沿著東牆根自行自發擺攤兒的小菜販子那兒。她用心地買了兩斤排骨,看著芸豆不錯,想到家裡還有一些新土豆,晚上芸豆土豆燉排骨,配上二米飯,不錯!
買菜的小販攔住要挑揀的羅老太太:「大娘,我這芸豆不許挑的。都是這麼一撮到底,你說要幾斤我給你摟。」
「哎呦,你當你是國營賣菜啊,還不許挑的。」羅老太太嗔怪小伙子。
「大娘,我這芸豆好,你不用挑。一撮子下去全是一樣的。」
「既是一樣的,我挨著這邊拿了。」羅老太太蹲到離小伙子最遠的地方,一根根地挑揀白胖胖的大芸豆。
小伙子看著羅老太太七十多的身板,想說點兒什麼吧,又怕吧老太太氣個好歹,他撓撓腦袋自己勸自己,假裝沒看見羅老太太的動作。
羅老太太慢悠悠地選,沒話找話地問:「你這芸豆好吃嗎?這是不是老了?」
小伙子立即急了。「大娘,我這是老品種,吃起來最肉頭了。可不是老了。你看這芸豆線,這一掐多嫩。」
「我怎麼沒聽說過是老品種呢。」羅老太太開玩笑。
「大娘,以你的年紀,沒聽說過就不可能。我最近開始來這塊兒賣菜,這一排都是競爭對手,要是不能做回頭客的生意,我就犯不著每天夜裡兩點起來進菜了。大娘,我不騙你的,這芸豆絕對好吃,不然你明天過來掀了我這小攤兒。」
「哎呦,你這一套一套的,蹲這兒賣菜可惜了。」
「可惜啥啊。我現在一天比我在廠子裡上班一個月掙的都多。大娘,真不是糊弄你說假話的。我進誰家的菜,我都先回家做一頓嘗嘗。好東西我就加點兒錢賣。不好,我就不賠不賺趕緊出手。就這芸豆,我前天賣了幾百斤,昨天就不少回頭客。你猜我一天賣了多少斤?」
「多少斤?」羅老太太湊趣地捧場。
那男人豎起食指到羅老太太跟前,高聲大氣地說:「我自己就賣了一千多斤的。我家老少分了十來個攤子賣菜,省城這個品種的芸豆,我包圓了。今個兒你回家吃一頓,保證明天還想吃。」
羅老太太笑著說:「這個品種可不是不是什麼高產的。可再不是高產也得上十萬斤的。」
「哎呦,還是你老太太有見識。我家還往外批發呢。一區最多批發兩家。我不瞞你說省醫院這周圍三里地,就我一個賣這種芸豆的。」
羅老太太聽那小伙子吹噓了一大陣子,看著挑好的芸豆差不多有五斤了,上稱吧。滿意地給了錢。
「老頭子,我買了你最愛吃的芸豆了。」羅老太太回家排骨放冷藏那兒,把芸豆放在茶几上,喊她老頭兒出來一起擇芸豆。
等了一會兒沒人回答,里外屋找不見人。
「這人哪去了呢?」羅老太太自言自語。轉了一圈找不到人,她想起來給閨女打電話,問問女婿如何了,卻看到電話下壓著一張紙。
抬頭畫了一支斜斜怒放的梅花,中間幾個力透紙背的字:我去趟派出所。末尾的畫押則是山水間的一個小亭子。
寥寥數筆的一張小箋,讓羅老太太的滿臉皺紋立即如同盛放的菊花。她拿著這半張硬紙片回了房間,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個大大的餅乾盒子裡了。
那裡全是大大小小的這樣梅花箋。
*
人對危險的本能反應,是根植在內心深處不用提醒的。就像現在躺在平車上 閉著眼睛裝死的楊大夫,他在嚴老爺子從電梯裡出來的瞬間,就像有心靈感應一樣,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睜開眼正好看到老爺子如同凶神惡煞的眼神。這眼神嚇得他想離開嚴老爺子的視線範圍。他猛地一個側滾想逃離平車,可天旋地轉的感覺,「嘔——」
羅主任怕他跌下車,撲到車邊去拉他的手臂。與此同時,嚴老爺子的巴掌到了。可因為羅主任變動的那一步,使得落點兒該是她臉上的巴掌,落到了她的肩胛處。力氣之大,把羅主任打得一下子就趴到了平車上,趴到了正在嘔吐的楊大夫身上。
邊上的保安喝止他:「哎!你這老頭怎麼打人呢。」
楊宇和楊麗驚呼:「姥爺。」
兩個保安上來就拽老爺子。
老爺子奮不顧身又朝趴在平車上的羅主任撲過去。羅主任在楊宇喊出「姥爺」的瞬間,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她反手用盡全身力氣使勁地向後一甩,與正要湊過來的嚴老爺子相遇。
她聽到「啪」的,巴掌打實了。
這巴掌打到了老爺子頸側。
老爺子晃了兩晃,他沒想到眼前的這女人會有這麼大的力氣。他再想撲上去,卻沒機會了。兩個退伍兵出身的保安抓住了他的肩膊,而他要打的女人站起來,回身盯住了他。四目相對,一個念頭浮上嚴老爺子的腦海:這是個與自己同類的女人!女兒鬥不過她的。
楊宇踩了平車一邊的制動,就去另一邊扶嘔吐要跌下車的父親。平車隨著他父子重心的傾斜開始打轉兒,楊麗趕緊上前去扶穩平車。這時她就聽耳邊「啪!啪!」兩聲,周圍群眾的驚呼聲里,她抬頭看到姥爺的臉頰浮現了手指痕跡。
「羅姨!」楊麗半張著嘴,目瞪口呆石化了。
「哼!」羅主任打完人,並沒有閒話對嚴老爺子說。她直接就吩咐邊上的保安:「給派出所打電話。請他們過來接人。省院有流氓壞分子擾亂工作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