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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後醫囑我下好了,麻煩你把這病曆本交給我們科的責任護士就可以了。」
那護士點點頭,和陪護一起推著病人離開了。幾位大夫都留了下來,要參加下一台的手術。李敏要繼續自己那二助角色的拉鉤事業。
第二台的手術進行的還算是順利。但到了下午三點多,等第三台的手術結束後,蹣跚離開腳踏凳的李敏,覺得自己的兩隻手和胳膊腿都是僵直的。
長時間固定一個位置和體位的拉鉤,是非常耗體力的一件事。更別說這一天的三台手術,她始終是拉鉤的位置了。
別的,只有偶爾撈到一塊紗布,幫著按壓止血,算是活動了雙手和大腦。
李敏的心裡充滿了怨氣和不解。她只是剛剛工作一個多月的醫科畢業生,對著這家有七 八百床位的醫院,她有著太多的不明白。
有急診科,為什麼還要設立這麼個創傷外科?
且這個創傷外科里的病人還是五花八門的病種都收,甚至偶爾還會有重感冒的病人進來輸液幾天。
她更迷惘的是自己在外科屬於什麼定位?
醫院的規範化管理?臨床醫師的規培?——做夢去吧。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李敏進科一周就直接分配她管床,和其他大夫拿著一樣的床位。除了主任會看看或者吹毛求疵地挑剔一下她的醫囑,醫務科好像喝涼水一般地給了她處方權。
李敏被叫去醫務科,醫務處的那位禿頂老主任,笑得和彌勒佛一般地慈祥。
「小李啊,你是醫大畢業的,在創傷外科工作也一周了,兩位主任和其他大夫都說你可以獨立拿床了。我已經給你刻了戳 備了案,以後你就有處方權了。你現在就是正式的創傷外科醫生了。回頭張主任會分病床給你管,把你排進值班表 開始值夜班。」
李敏記得自己當時很茫然,惴惴不安地把老主任放到她面前的 標準制式的印戳握著手裡。心裡卻十分地迷惑,這和已經工作的那些師姐們的傳授不一樣啊。
難道不是要再經過一年的實習期,才能有獨立的處方權嗎?
難道不是要規培三年 完成外科輪轉了,才能正式定科室嗎?難道自己就這樣定到創傷外科了?
她記得自己當時就對醫務科主任提問:「我現在就獨立管床 參加值班,是不是和正常工作的大夫一樣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李敏追問:「那是不是就有醫師該得的獎金了?」
讀了十七年的書,到工作了才知道醫院的食堂和學校的不同。高中住校一個月有二十元就夠了,大學則要五十元。最近一年食堂的菜價上漲,就說剛進大學校門的時候,二食堂的那個大白菜炒豆腐泡,現在已經從三毛錢變成了六毛錢。
最後這一年虧得有實習補貼,家裡又給增加了幾十元的生活費,算著點兒花,每天的伙食費不超過兩元錢,也還算活的不錯。但是在單位的食堂,就是再省著花,一天兩元五都沒有在醫大的時候吃的好。
七十元的月工資,也就剛剛能填飽肚子罷了。所以李敏更關心獎金的事兒。總不能大學畢業了,還向父母伸手要錢吧。
老主任被李敏問的愣了一下,吱吱唔唔地說:「這個……小李啊,咳咳,你要知道,在咱們醫院,新畢業的大學生,都是參加工作一年後,才有資格按級別發獎金的。你不能例外。」
李敏站起來,走到老主任的辦公桌前,把握在手裡 已經汗津津的 菱形橡膠紅戳,輕輕地放回到老主任的桌上。
「但這些人都是工作一年後,才能有處方權 才能獨立拿病床 才能獨立值班的。我不能例外。」
老主任仰頭看著認真的李敏,把自己的老式黑框眼鏡往上扶扶,見李敏是堅決不肯動搖的模樣,嘆口氣說道:「唉,你呀。算了,獎金這事兒不是我能做主的,等我問問院長。」
「謝謝主任。」李敏略略躬身,轉身大步離開了醫務科。
晚上回到宿舍,李敏把枕頭靠在牆上墊著,抱著熱水杯輕輕地吹著,時不時地喝一小口熱水。四人一間的宿舍,四張鐵架子的上下床,上面是各人的衣箱等,床底下則是各人的大小塑料盆。
一長條木桌上擺著水杯和飯盒等,四個木凳上墊著不同顏色的花凳墊。李敏與湊到她床前的 一起分過來的同學冷小鳳說悄悄話。
「我怕。真的很怕。我怕值夜班的時候,遇到自己處理不來的事情。你明白嗎?」
冷小鳳是兒科系的。倆人在大學的時候只能算上是點頭之交,彼此知道同年級里有那麼一個人。但畢業後分到同一家醫院 同一間宿舍,現實生活的壓力下,不得不搭伴陪著上小夜班,很快就熟稔起來。
冷小鳳比李敏矮了小半頭,偏胖的身材配上一張娃娃臉,好像是初中生一般。就她的面相來說,選擇學兒科是非常適宜的。從臨床見習開始,一直到目前這一個多月的工作,患兒對她的接受度,也證明了這一點。
「我也怕。」冷小鳳也抱著熱水缸子再喝。忙了一天,連喝水的功夫都沒有。
「今兒醫務科的那個董主任也找我談話了,我接了那戳。但是獎金的事兒就沒想到去問啊。哎,你說讓我們提前和正式大夫一樣管床,和正式的大夫一樣發獎金不是應該的嗎?」
「是啊。你說我要是不問,是不是咱們幹活和正式的大夫一樣,拿錢就按實習期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