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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院長這話是提醒費院長越權了。但他還接著往下說。
「要是門診和病房因為你的這紙通知, 明天婦產科的工作癱瘓了,我想上級部門也未必就會理解你這樣做法的目的 也未必會支持你擅自改變產科的工作程序。」
舒院長居高臨下的態度,溫和里夾著不容反駁的堅持:「就是協和醫院的產科,目前也沒有取消陪護制度。你是想開創全國產科護理的先河?」
「老舒,你要這麼說的話,這婦產科我就不能再管了。你要知道我這提議完全是為了婦產科的工作安全考慮。這次雖然在水暖工的水靴上分離出柯薩奇病毒,但是我們不能否認,那些湧進待產室的陪護,也在此次感染中起到了不可忽視的媒介的作用。」
「老費,你這撂挑子的態度不對。」 舒文臣搖頭,很明白地傳達了自己的不滿意。「內科病房我都已經接了過來,外科病房全交給了陳文強,你這醫療院長」
「舒院長,我脫離臨床多少年了,我哪裡還能夠擔負得起臨床管理工作。」
舒文臣攤手:「這幾年我每天都在勉強自己,不管多晚下班,回家之後一定要看10頁專業書。你呢?我想你一定只會比我多不會比我少的。
雖然你在醫務科的崗位工作多年,我也相信你還是沒忘掉 丟掉書本知識的,別說內外婦兒,就是五官科 皮膚科,乃至放射線科等輔助檢查科室的基本專業知識,你也和我一樣不會輕忽的。不然每年的初級 中級職稱評審,還怎麼坐到評審委員會成員中間啊。」
費院長被評審委員會這句提醒打消了繼續說話的興致,他悶悶不樂地站起來,把兩張通知拿走了。他知道自己要是再強調醫學知識不足以擔任管理臨床的院長工作,舒文臣就會順勢要求自己退出初中級職稱評審委員會。
舒文臣笑著看費院長輕輕帶上房門離開,嘴角綻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費保德是想讓李淑慧到自己這裡哭訴嗎?看來上兩周不得不在婦產科坐鎮,自己對李主任的些許關心,還是落在了有心人的眼裡了啊。
唉,做人好難啊。以後還得要更加謹言慎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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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秋雲從羽絨服的口袋裡掏出口罩,慢慢地套在脖子上,整理一下圍巾,強扯出一個笑臉,略眯了眼睛好像要記住王大夫的模樣,深情款款地對王大夫說:「王哥,我回去了。你以後多多保重,對衛華姐好一點兒 更好一點兒。那天的事兒是我仰慕你 是我對不起她。可我沒臉去見她 向她說聲對不起。你也把那事兒壓心底,就當從來沒有過吧。」
王大夫現在明白了汪秋雲柔軟的表相下,是極其有主意的內剛性格,但他不僅不討厭汪秋雲的剛性,反而在心裡湧起了不甘心的聯想:自己要是在十八年前有汪秋雲的剛性,是不是在食堂努力也能學會一門技能?是不是也會像楊管理員那樣 哪怕揉饅頭呢,最後不也是也能熬出頭了?即便不能熬出頭,是不是也好過在楊衛華面前做小伏低 在她父母親面前卑躬屈膝十幾年呢?
想到這裡他伸手拽住戴上口罩的汪秋雲,「秋雲,你聽我說,你不能聽從你爸媽的安排。你是個有自尊心的人,一旦你服從他們的意願嫁人,以後的日子你會覺得生不如死的。」
汪秋雲的眼淚又占滿了眼圈。她心底的吶喊在翻騰——我就是知道以後的日子會過得生不如死,我才來找你的啊。
「王哥,我不服從他們的安排又該怎麼辦呢?我連個正經的固定工作都沒有,又沒什麼本事。他把運營證什麼的都賣了,就是不賣我也沒那本事接著開小客車賺錢。更早之前的賣雪糕 賣烤地瓜的賺錢法子,都不是我這模樣的女人,一個人能獨立幹了的。
王哥,我說話不怕你笑話,我這個模樣是福氣也是禍根。那些年跟著他夏天賣雪糕,我不敢進去車間取雪糕。就是走街串巷賣雪糕,我都要故意往丑里打扮 免得惹事兒生非的。往後的日子要指著我自己帶著閨女過呢。不說我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不會老成丑老太婆,我最怕的是我閨女大起來比我還好看……那我們娘倆還真難有平安日子的。
唉,我姐姐說的不錯,漂亮女人都是老天爺給有權有勢有能耐男人的獎勵。我就是個獎勵品的命罷了。像他就是不甘心做『獎勵品』,才連三十歲都沒活到。我也是不甘心做『獎勵品』,你看不也遭了十年的罪?唉!不認命不行啊。」
王大夫的臉色來回變幻,他使勁閉下眼睛,一個從來沒有過的想法隨著汪秋雲的話,在他心底升起並驅之不去——像自己和邵鐵柱般樣貌的人,難道是老天爺獎給有權有勢男人的女兒的?難道自己也是獎勵品的命,所以才那麼容易地就得到了楊衛華的傾心?
想把這樣的念頭從腦海里驅趕出去。但他跟著就想起年輕時候的「選駙馬」流言 想到楊大夫的婚姻……難道自己現在還沒有邵鐵柱 汪秋雲十年前就敢反抗「獎勵品之命」的勇氣嗎?
承認汪秋雲是個漂亮的女人,雖不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可卻是唯一一個從來都仰慕地看著自己 讓自己從心底想幫她 現在又生出了要護著她周全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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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拉住戴好圍巾欲離開的汪秋雲,顫抖著聲音問:「秋雲,要不往後你就跟我過日子吧。我沒權沒勢,但這十八年也練出了一點點的小能耐,也能保證讓你的日子過得比以前好。你願意不願意?不願意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