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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秋雲拍拍王大夫的手背說:「我就說肚子裡這個是有福氣的。不僅有珍珠這樣的姐姐, 還有小志這樣愛護妹妹的哥哥。但不管怎麼說,往後珍珠和這一個都得靠著小志這個哥哥呢。」
「那也是珍珠招人稀罕。我看沒有不喜歡珍珠的。今早我送她去幼兒園, 老師也挺喜歡她的。」
「那是小志這孩子你們教的好 心善, 不然多少這麼大的男孩子,喜歡沒輕沒重地揪小女孩兒的辮子。珍珠那幾個堂哥就是的, 每次我們看著都看不住。小志這樣的, 才是好孩子呢。」
王大夫一下下地捋著懷裡妻子的長髮, 嘴角噙笑。想到自己去接兒子時的那些許諾, 果然是很值得的。「小志說他姥姥給他找了老師在周日補課,再過來要期末考試以後了。我們這面房子小,他不好複習。」
「嗯。快期末考試了啊,到底還是孩子的學習重要。王哥,今天說的集資房,咱們能換大一點兒的嗎?」
「我也正想和你說這事兒呢。咱們必須得換大一點兒的。得給小志留個房間,珍珠大了也得有自己的房間。今兒個下午聽說了這事兒,我就委託了護士長,看看筒子樓那邊誰資格高 還不夠錢買新樓的,咱們就把這個折價萬八千的給他,再添些錢換成三室一廳。」
「那可太好了。我這還有一些存款,咱們就先挪出來把房子換了。」
「暫時還不用錢。要五一前才交款呢。睡吧,明天你也要上班了。」
「要先培訓三天,然後再分配崗位。也不知道怎麼培訓。」
「反正不管做什麼,動力氣的事兒,你就別忘前去。放射科 核素那些地方,我和你說過的你都別過去。動腦子算數的事兒,你別怕,要積極表現自己。這培訓除了講省院的規章制度,也是個人能力的一個測試。除了定好了崗位的人,其他人基本還是按照能力分配的。」
「嗯。要這樣我就放心了。」汪秋雲說話的時候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了,她勉強回答了一句,甚至不知道自己說的什麼就沉入夢鄉。
王大夫伸手把床頭燈關了,在黑暗中摸索著把被角掖嚴實。他想到現在住著的兩室一廳還能夠折個萬八千的 還有楊衛華留下的所有家什 生活必需品,當初被迫淨身出戶的窘迫感和壓抑不敢出口的怨恨,這時候全都是對楊衛華的感激。
感激她知道要蓋集資樓了,把「舊房」給自己抵錢;感激她用兒子過來的方式,提醒自己要抓緊機會換三室一廳。
可好好的夫妻怎麼就走到了分手的地步呢?
黑暗中王大夫瞪大雙眼,任一顆碩大的淚珠滑下眼角,從鬢邊流到耳朵里。滿室寧馨靜謐襯托著他不合時宜的傷感,讓他在愧疚中闔上眼睛努力去尋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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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的媳婦找到七樓,呼哧帶喘地立在門口,好一會兒她才平息了自己呼吸,抬手重重地敲門。楊大夫正在看書,聽見這麼重的叩門聲心裡就覺得不好。開門見了門口站著的人,所有的不安立即落到了實處。他嚇得簡直變了臉色,伸手把人拉進屋裡,厲聲警告道:「你要是敢在宿舍吵,我就把你捆到天亮。」
吃過一次虧,楊大夫媳婦明顯是長了心眼。她離開楊大夫幾步,兩手抱著脖子說:「我過來是想和你商量事兒的,誰想和你吵架啊。」
「那你小點兒聲。你別忘記了這宿舍的牆不隔音。」
女人的臉就是一紅。楊大夫心裡明白她是想起來原來住筒子間的事兒。要是誰家小夫妻夜裡的動靜大一點兒,第二天鄰居們會看到那夫妻倆臉紅。因為筒子樓里住的孩子們可都不小了。
「說吧,你有什麼事兒。」楊大夫克制自己見到她就煩的情緒。
「咱們是不是得換一個三居室的房子?兒子每次回家都住在沙發上。」
「他今年就畢業了,閨女7月開始實習,他倆一起在家能碰上的機會不多。到時候讓兒子去值班室混一晚 或者在宿舍樓里給他找張床,跟我對付一晚也成。」
「那怎麼行!」
「有什麼不行的。你我又不是沒住過單間。」
「你什麼意思?」
「很簡單啊,我在這裡住到下半年,法院會根據我們已經分居的事實,判決我們離婚的。到時候那房子是省院分給主治醫的,我自然就要搬回家住了。兒子畢業了有張床,結婚了在筒子樓里混個單間,等他晉了主治醫,會有兩室一廳給他住的。」
「楊」女人只喊出一個字,立即被跨步到面前的楊大夫嚇住了。
「你以為我不捨得打你是不是?你喊啊?」面目猙獰的楊大夫非常嚇人。
女人嚇得白了臉,下意識地搖頭。
「我和你說,這婚我是離定了。我這才四十出頭,住院兩次你都沒上前,我還指望你什麼。」
男人提起住院的事兒,女人早被法院教訓的知道那是自己的理屈處,她早後悔了。但這麼些年下來,她就沒說過軟乎話。她張張嘴說了一個我字,就沒了下文。她說不出認錯的話,也說不出安慰人的話。
「還有事兒沒有?沒事兒你就回去吧。」楊大夫不耐煩了。
女人低頭告訴自己不能與楊大夫吵架,再吵除了吃虧沒什麼好處。她站在那兒不吭不響,在楊大夫的耐心告盡就要開口趕她走的時候,突然看到大顆的淚珠一滴一滴地砸到水泥地上。這把他到了唇邊要攆走女人的話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