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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李主任輕聲說了一句。
「這老小子也太拼命了。我還以為他會去值班室睡覺呢。老李你回去歇著吧。我帶小李查一圈。」
「值班室他們一組人在看書呢,依著陳文強的性格,他是不會進去睡覺的。」李主任一言戳破陳文強。
又四點多了,李敏覺得這一天天的時間過得太快了。她跟著梁主任把二十多個患者全查了一遍,該換藥的換藥,該修改醫囑的修改了,寫完病程記錄,這一天快到下班的時候了。
陳文強揉著惺忪的睡眼,裹著值班的軍大衣晃悠到辦公室。看著李敏往病歷車裡插病歷就說:「先別插,我看看。」
李主任開口攔住他說:「我和老梁都看過了。快下班了,你還是去值班室睡覺吧。」
「嗯,那可好。謝謝你倆啊。」陳文強裹著大衣往外走,走到門口回頭問李敏:「明天手術的那個,」
梁主任截住他的問話:「那個我帶小李查過了。你要信不著就自己再去看一遍。」
陳文強訕訕一笑:「信不著誰也信得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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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接下來的發展,省院的任何人誰都沒想到,第二天省里派下來聯合工作組對省院進行全面的醫療質量檢查。
費院長因為接手後勤的工作了,首當其衝被叫去工作組問話。然後是傅院長 舒院長,再是婦產科事發當天的值班人員,最後才輪到當晚的總值班秦處長 院長助理陳文強以及呼吸科關主任等其他人。
舒院長不擔心別人,他只擔心陳文強一個搞不好就跟調查組的人吵起來。但他不能在會議室門外站著,他該去婦產科坐鎮還是去了婦產科。
調查組在省院仔細詢問了相關醫護人員 水暖工,後來又找了在場的患者家屬——衝進待產室的那些人。調查足足進行了一周後,才在鵝毛大雪紛飛的周六的早晨撤離了。
這一周李敏一直很擔心陳文強的狀態——晚上要去婦產科坐鎮 白天上台,她恨不能提醒陳文強把那後面那兩台開顱手術延期。但李主任出面給舒院長打了電話,最後變成陳文強晚上九點去婦產科,算是為他爭取了差不多的睡眠時間。
婦產科那面是離不開省院院長的坐鎮——支持臨床大夫放手診治的態度。這樣的態度不僅是給上級看的,也是為了讓患者和家屬安心。因為此次院內感染沒有特效治療藥物:是柯薩奇病毒感染,只能進行對症治療。
可這樣的努力和付出並沒收到滿意的效果,隨著有新生兒死亡的消息傳回來,轉去醫大附院ICU的成人危在旦夕的消息,每天也在往回傳。
愁雲籠罩在陳文強的臉上。哪怕是一個簡單的動脈瘤鉗夾手術,李主任都要陪著 站在他身後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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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仍是大雪紛飛,省院的救護車就在漫天大雪裡駛離了省院。旋轉閃爍的車頂燈,來來回回擺動的雨刮器,伴著「避我避我」的鳴叫聲,在基本沒有什麼行人和車輛的街道上,跟在醫大附院的救護車後面緩慢地融進了冰天雪地里。
從感染發生的第一天,省院這些天就先後往醫大附院轉診了一批又一批的 出現發熱症狀的新生兒,然後是生產後病情越來越重的成人。雖然病情危重者及時轉去了醫大附院的ICU治療,但就是這樣的努力,仍是沒能從死神手裡奪回產後感染者的生命。
從昨天早晨開始,省院和醫大附院配合,加快往醫大附院轉診患者的速度。舒文臣為此已經一天一夜沒闔眼了。醫大附院為此也做了好幾天的努力,才準備出專門的病房收納這批柯薩奇病毒感染的產後患者。因為省廳指示要把省院的婦產科騰出來全面消毒後重新開診,周圍醫院的產科都無法再繼續承納從省院地段分過去的待產婦。
省院的各級領導,以舒文臣為首,冒著風雪站在十七層大樓的門前,目送最後這批載著婦產科感染者的救護車離開。
「老舒,回去吧。」費院長開口勸矗立不動的舒院長。
費院長這周連著去省廳匯報情況 配合調查組的詢問 跑醫大做外聯斡旋,陪了不少笑臉 挨了不少的白眼不說,他心裡還憋屈了一股火:才接手後勤,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要不是從水暖工的水靴上取樣,在實驗室培養出了柯薩奇病毒,他都得以為是自己被舒文臣推出來頂罪的。
罪魁禍首很顯然是後來進去搶修暖氣片的省院水暖工。在費院長的腦海里已經形成了這樣的鏈條:
水暖工接到消息就趕往待產室,不得不趟著爆裂暖氣片後流了遍地的溫水,進去待產室做搶修。然後他們靴子上沾染的柯薩奇病毒,就揮發在婦產科的走廊 待產室了。而李主任他們針對產房和待產室做數次消毒,卻沒法對婦產科走廊進行全面的消毒。
換句中立的說法:她們沒法對已經在走廊里沾染了病毒的患者家屬採取任何消毒措施。從而讓與產婦接觸最密切的人,成為了產科流動的傳染源。
這樣的推論,也從婦產科感染和未感染的產婦 新生兒身上逆推證明是正確的。有兩個大病室的產婦,沒有一人感染,她們的新生兒都帶在身邊,也無一人感染。
——因為產科的醫護人員都忙著接生和消毒去了,就沒有將這些送出來做母乳餵養的孩子收回去。第二天白班的慌亂中,她們中的大部分人,趁著病房還沒完全封鎖隔離的時候,就帶著孩子偷偷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