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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樓下跟張正杰吧。」陳文強沒打奔兒地直接給了石主任這答案。
石主任猶豫了一會兒說:「我看不如放他去普外吧。楊宇過去跟老梁,讓他過去跟老許或者老卞都可以。回頭定科你再把他放回到我這邊。他個子高,放在胸外科拉鉤,任誰也不能說你的安排不合理。」
「你確定了?」
「嗯。放我眼皮子下看著了。這小子心地不好,我怕老梁會心軟,而張正杰手裡正缺人的……」
「行。那就擱你那兒。你得做好思想準備,或許以後老傅會找你的。」陳文強狠狠地咬香蕉,看那模樣,似乎是在咬覃璋一樣。
石主任拽了一把椅子過來,四平八穩地坐下後,才回答陳文強。
「我昨晚仔細想了一下,你把潘志弄過胸外科來,現在科里還有進修胸外科回來的小鄭在,他倆都是醫大畢業的,一個86年,一個88年。而覃璋他是91年醫學院畢業的,他搶不上去,走到哪兒誰也不能怪我。就是傅院長來找我,他也得講理。你說是不是?」
陳文強點頭,是這麼回事兒。
石主任又接著說:「上半年有個實習生叫張友道的,個子挺高的,我冷眼看著也還不錯。我想你今年要是把他要到省院了,以後給我分到心胸這面。你看怎麼樣?」
陳文強皺眉想:「有這麼一個實習生嗎?我怎麼沒留意到他?你確定要這個學生?」
「那學生平時不怎麼說話,也不喜歡往前湊的性格,但是幹活是很踏實的。他在十一樓跟著謝遜的。抓鬮那天,謝遜拿那個富雲香和小李換的。」
石主任這麼提起富雲香,陳文強想起來那天抓鬮,謝遜「欺負」李敏換鬮的事兒來,頓時記起這個人了。
立即點頭應允道:「那沒問題。明年我看看能不能從醫大再要一個。心胸外科還是得有基礎好一些的人才行。」
「後年,或者大後年也行,咱們有小潘和小鄭,貴精不貴多。梯度拉開些,對年輕大夫也比較好。老陳,可能三五年之內,小潘能獨立起來前,胸外就只能這麼含糊了。」
「要不然老李今年也去急診了。」
「那還是不同,遇上急事兒了,他可以回來幫手的。哪怕只是看著呢。現在,你和老梁都那麼忙,我一個人抗著整個科室,我怕難顧及周全了。」
陳文強想想石主任說的也對,他嘆口氣有用手遮眼,歪回到值班床上。失去控制的身體,砸得值班床的聲音挺大的。
「唉,怎麼就這麼難呢。怎麼總是捉襟見肘呢。」
*
石主任把他手裡的香蕉皮拿走,推他起來脫鞋。「你好好睡一覺吧,小李說你一早去ICU給那個消防員拔管去了。你是不是昨晚守靈了?你這麼熬著可不成。」
陳文強嘟嘟囔囔脫了棉皮靴。「我沒事兒,睡一覺就緩過來了。那個消防員我晚上再去看看,你讓小李抽空去給他換個藥。」
「小李上午給他換過了,你放心睡覺。今晚是老梁的夜班。小潘今晚留在科里的。」
「嗯。」陳文強答應著,把值班的被子胡亂地蓋到身上。石主任見他沒脫衣服,也不去喊他,只是幫著把軍大衣給他壓上。大不了回頭告訴護士再換一套吧。
把椅子又挪回去,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書開始看起來。可是沒看多一會,他就抬頭看看對面的辦公桌發呆。
對面空空。
再不會有那個時時板著臉孔 但內里是一腔火熱心腸的老李,坐在自己的對面了……石主任嘆息了一聲,伸手捂住眼睛,不朝對面看。他覺得自己很難把遺像上那意氣風發的李主任,與看熟悉的那個死板的面孔合為一人。
石主任無限惋惜李主任的離去。唉!到底是才高運蹇,好好的骨科副高被整得坐牢。及至出獄,又被要求進修普胸專業……
但時耶命耶,人強強不過命的道理,幸虧自己早早懂得了。不然看那些年輕時火一樣脾氣的 眼裡容不得沙子的,哪個不是吃足了苦頭 甚至一蹶不振了呢。
老李已經算是運氣好的了。他還能留在病房,還能摸到手術刀,多少人扔下專業十年,就再也撿不起來了,然後就被邊緣化了……
想想自己那些年巡回醫療 抗災救險次次都得去的經歷,他笑笑,又笑笑,最後把表情凝固在恰到好處的笑容上,才收好書走出辦公室。
石主任出去了,陳文強又睜開了眼睛。在寂靜無人的辦公室里,他任由兩道清澈的淚水,從他不再年輕的臉上蜿蜒流下。
別人都說自己對老李怎麼 怎麼好,可是他們又有誰知道老李當初對自己是有多用心。
*
李敏比平時晚了一點兒回到值班室。她換了白大衣去護士辦公室報到,發現石主任坐在長椅上在和溫暖聊天。
「石主任。怎麼沒去休息一會兒?」
「陳院長在那兒睡覺呢。」
「他喝多了?」李敏有些擔心。「溫暖,你時不時的進去看看啊,別留醉酒的人自己個睡。」
「陳院長不像喝多的。他是昨晚守靈沒怎麼睡,今天又折騰久了。」
潘志從裡屋出來說:「石主任,要不你去兒外找個地方睡會兒吧,有事兒我打電話找你。」
「也行啊。小李下午離開前,往兒外給我打個電話就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