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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蕭主任把檯燈的光線調暗了一些,又把枕頭立起來靠在床頭上。擺出一幅洗耳恭聽 要聽個明白的架勢。
唐書記嘆了一口氣說:「這事情說來話長。得從我剛做書記時說起來。」
這時,樓梯那邊突然響起開關門的聲音,跟著還有急切的叮囑聲:「你把手電筒拿著,別磕了絆了的,你不是35,你53了。」
「好好,你給我吧。那個一會兒我就不回來睡覺。」
「那你上哪兒睡覺?」
「手術室有值班床啊。那個明早也不回來吃飯。你記得給我送套換洗衣服過去。」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又消失,然後整個單元又陷入靜謐,好像那對話和腳步聲沒出現過似的。
「是老向。又有急診手術了。」
「肯定是了。」唐書記也把枕頭立起來。夫妻倆並排而坐。唐書記靠著枕頭說:「那年提院長助理的時候,本來老院長最初屬意的人是老向,開院務會討論的也是提老向。可是開會中間老院長接了一個電話,回來就宣布散會,還叮囑大家不要往外說會議內容。」
「老向早就知道要提他啊。院裡差不多的人都知道的。我記得提了舒文臣後,還令老向在院裡老大的沒臉呢。」
「是啊,隔天老院長被叫去上面,說是開會,等再回來就定了舒文臣當院長助理。之前那個什麼需要一個外科出身的院長助理的提法,好像就從來沒有過。跟著他去世 他堂弟接任一把手,舒文臣由院長助理接手了後勤。你有印象吧?」
「好像有這麼回事兒。我記得很快就提了老傅當院長助理的。」
「是啊。舒文臣當後勤院長沒出兩個月,就再次調整分工。趙院長提議讓舒文臣負責醫療,舒文臣則提議老傅當院長助理。當時趙院長為舒文臣不肯服從他 不肯讓老向當院長助理,倆人在我辦公室吵了好幾次。可最後還是按著老舒的主張來了。那時候我才知道舒文臣不是好說話的人。你知道趙院長為什麼要換負責的工作內容 最後還要逃走嗎?」
「為什麼?」
「那老舒啊,他心眼太多了。他不論是當院長助理,還是管後勤的時候,每逢需要他簽字,他就找趙院長。找不到就找我。反正他是不肯獨立承擔任何責任。」
「所以,趙院長就只好讓他管醫療 自己管後勤嗎?」
「是啊。以前醫療是老院長一直管著的。他一直管後勤。那裡面的道道他自己明白。可老舒這不肯簽字,他只好自己下場了。我跟你說老舒他還提醒王海鷗,讓她別當了別人的替罪羊。提醒她把每次去銀行轉款 提款的所有文件,都複印一份留底兒。不方便複印的就留錄音。」
「那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王海鷗陸續把那些年的文件給了我一份。包括產科陳麗萍她愛人截留貸款的證據。」
「艹。老舒這不是坑你麼?你幹嘛要收?讓王海鷗直接交檢察院不就得了。」
「看你說的,要這麼簡單就好了。」唐書記心有惴惴。「老蕭啊,老舒跟我說他前年被叫去問話,他都把這些事情說了一部分,但最後不了了之。你說那些東西交上去,有用嗎?」
「是沒用。可能還會給舒文臣招禍。」蕭主任訕訕。不過他立即又說:「看陳文強他母親的喪事,來的那些人物,我覺得舒文臣估計也不怕有什麼禍事臨頭的。」
「陳文強他母親的喪事,也讓我有這種感覺。」唐書記點頭。跟著悵然道:「不說最近這個喪事,就舒文臣跟趙院長十年前在我辦公室里,針尖對麥芒地吵了那幾場之後,我一直是心有餘悸。他讓我先收著那些材料,說必要的時候能夠抖落清楚我 他 老傅沒同流合污,你說我能不收?敢不收麼?」
「要是從能抖落清楚自己的角度,是該收。」
「是啊,所以我就收了。還得收得好好的。可是,老蕭啊,我有時候都懷疑……」
「懷疑什麼?」
「陳文強信任我,令我不再是醫院領導班子的點綴。是不是就為了方便把我推前面?」
「什麼意思?」
「舒院長說明天下午4點召集各科主任開會,讓我明天上午準備好,把那些材料發下去。人手一份。」
「人手一份?」蕭主任忍不住提高了一點兒聲調。
「是啊。王海鷗把東西交給我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拜託我不要露出去。」
「那她給你一份做什麼?你自己留著不就得了。」
「她不給我 不給舒院長這些材料,她對象怎麼可能調進來?她對象那單位說不停產,但是全廠工人早都不上班了。」
蕭主任嘆息一聲:「你還不如就在護理部了呢。」
「由得我選擇嗎?」唐書記說完這話幽幽地補了一句:「能當護士長,誰願意天天在基層倒班?能往上走,誰願意天天被纏在護理部?事情多 責任重,婆婆媽媽的事兒,永遠沒完沒了的。」
「也是。你不當這個書記,我也當不上這個藥劑科副主任。妻貴夫榮,咱倆享受了這麼些年這個位置的好,也就得享受這個位置帶來的壞。所以,不論是王海鷗還是陳麗萍,她們要記恨你,我們倆就接著。不過,我想等她們知道事情是舒院長吩咐你做的,她們也不該再記到你頭上了。」
「希望吧。我明天發材料的時候,我準備跟科主任們說這是醫院領導班子的集體決議。反正這個東西發下去,咱們醫院是不會平靜了。今年的先進集體是徹底沒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