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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涯凝視夏暖,半晌,道:「要等我回來。」
夏暖張口,偏生那話卡在喉頭,說不出,她抬頭看他,雲涯目光堅定。
澀意化心頭,夏暖咽下口口水,聲音沙啞道:「我、等你回來。」
雲涯拇指拂了拂她臉頰,蒼白無顏色,他露出個笑來,亦是帶著點苦。
雲涯還想找些什麼話說,又覺得哪句話都不對。
終了,他只道:「我走了。」
夏暖點頭。
雲涯沒有回頭,利落翻身上馬,身姿勁爽。
她看著他脊背挺直,想到了寒梅落雪之姿。
雲涯持韁繩,南夜闌打馬而過,略一停滯,落鞭催馬。
夏暖只望著他,直至他消失在街頭轉角,夏暖無意識往前踏一步,靜立原地良久。
洵青跟在夏暖身後。
驀然聽得輕聲道:「你說,他不回頭是不是怕舍不下我……」
洵青抬眼,夏暖未有轉身,想來,不需要她回答。
夏暖抬手壓胸口,觸到昨日他送的那塊暖玉。
一月後。安陽王府。
夏暖伸手往遠處的地方摸,洵青見了,忙將那杯水遞給她。
夏暖問:「梅花開了麼?」
洵青答:「開了。」
夏暖往窗外瞥去,只能見淺淺的紅搖曳在一片白雪裡。
京城已經飄了半月的雪了。
夏暖的眼睛好了之後又慢慢不能視物,尤復禮期間來了許多次,每次夏暖遠遠看著蕭羽和他商量什麼,尤復禮都在搖頭,夏暖倒是很安靜,默然接受了這種變化。
水南不時來看她,初時水千也來,後來有些受不住看著夏暖一日復一日蒼白消瘦,遂後來水千隻問水南,夏暖的近況。
雲涯一路疾行,走後半月不到,大夏發兵邊疆,初時踏雲樓還能傳回消息來得知他們到了哪處,發兵後五日,各處城門緊鎖,消息不得通,傳回來的隻言片語都過了時候。
夏暖道:「洵青,我想去看梅花。」
洵青嘴唇囁嚅,想勸,最終轉身捧出狐裘來,拿了個手爐,將夏暖裹得嚴嚴實實的,牽著她出去,夏暖安然跟隨。
院子外就有顆梅樹,夏暖站在梅樹下,嘆道:「好看。」
多麼像是那個人,不管何時何處,脊背直挺。
待得多一會,有些涼起來。
夏暖道:「洵青,我們回去。」
低咳兩聲。
洵青問:「郡主,要不要折兩支回屋插瓶子裡?」
夏暖搖頭:「花能折,傲骨不能。」
驀然伸手捂住嘴,又低低咳起來,洵青緊張看著她。
沒多久夏暖就壓下那種感覺,整個人有些暈沉沉,好在不咳了。
鬆開手,只覺手上粘滯了什麼。
夏暖見洵青睜大眼瞪著她的唇角,慢慢將手翻覆過來。
掌心有血。
夏暖愴然閉眼。
她的命,找她來了。
尤復禮這些時日就住在王府內,喚了他不多時就來了,給夏暖診脈,夏暖見他雙眉緊鎖,只閉了眼讓自己不去想那麼多。
夏瑋和蕭羽來的很快,坐在外間,焦灼候著。
尤復禮出去,夏暖輕抬眉眼,果見得尤復禮搖頭,另一方的神色她不忍去看,遂斂眉閉目。
期間聽聞腳步凌亂往外走去,夏暖低低嘆氣。
蕭羽來和她說的幾句話,夏暖一一應下,卻見蕭羽眼眶泛紅,夏暖道了句:「小爹,你眼眶是紅的。」
蕭羽連忙抬手想要遮掩,卻不知從何遮掩,兩人相對無言,蕭羽亦是嘆口氣。
夏暖心想,她不好。
面上卻給了蕭羽個笑靨,道:「勿憂。」
不過是,人各有命……
所有的藥都不敢用,尤復禮只將南夜闌留下來的方子改的更溫和了些,夏暖喝著藥,吐血不若以前可怖,但每次她都能感到那小口小口的血在蠶食她,吐掉的,皆是生氣。
夏暖在書案前的時間越來越長,也不知道是寫些什麼。
洵青常見她寫了許久,最後將宣紙揉皺一團,隨意扔到腳下。
滿意的,她會裝在信封中,放在盒子裡,洵青看著心裡發慌,卻不敢勸也不敢問。
寧植來了一趟,夏暖和他聊了很久,精神頭好了些。
時後寧植便成為了王府的常客。
一日。
夏暖問:「子玉哥,人死了真能入輪迴麼?」
寧植心驚,剛要開口勸慰,熟料夏暖自己將話頭接上:「就算有輪迴也無用,也記不得上輩子了。」
寧植咬唇,夏暖卻對著他笑。
雲涯走後兩個月。
京城更冷了,雪整日下個沒完沒了。
夏暖整日精神越來越差,每日醒來時,會讓洵青念一段佛經。
有時候也聽聽曲子,她眼睛越來越差,已經不提筆了。
只是那件做的差不多的月白春衣,夏暖每日都會多少做一點,勉勉強強應付了多日終是做好,夏暖讓洵青收起來。
洵青將東西收在夏暖指定的地方。
她打開那箱子,瞧見裡面有以前裝書信的小盒子,手一抖,弄出一陣聲響。
夏暖問:「怎麼了?」
洵青沙啞回答:「沒事,手滑了下。」
夏暖清醒的時候越來越短,她執意讓洵青按時喚她,喚醒之後,她和洵青說幾句話,方又安心些許睡過去。尤復禮每日會給她施針,她會覺得身體裡侵骨的寒冷稍退,隨後又是漫長無邊際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