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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張臉,也還是那容顏。
靜靜躺著,不諳世事的樣子,除了,不屬於活人的那種青白色,掩印在妝容下,蓋不住。
別人許是看不出差別的,雲涯殺人無數,和死人打交道亦是不少,如何看不出?
只一眼,能辨。
雲涯顫著手拉開搭在夏暖身上的白布,藕色的衣裳透著朝氣蓬勃,他道:「你這身,真好看我……」餘下的話哽咽,吐不出。
雲涯喉頭抖動,就是沒聲。
他要去拉夏暖的手,又想到什麼,拿出那帕子來,狠狠眥乾淨手心殘存的血漬。收好帕子,才拉她的手。軟塌矮,他跪在她身邊,小心翼翼拉起手。
冰涼的,不屬於夏暖的溫度,這涼透骨,不是平日的微寒。
雲涯愣神一瞬,慢慢用手舒展開夏暖的手指,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又仿佛覺著,並不太僵硬。
他用她的手貼著自己的臉,凍徹頰面。
用臉頰去廝磨那手,不知過了多久,終究是沒再暖起來。
已經,不會暖起來了啊……
雲涯這念頭一起,徹底愣住,半晌又將臉埋在夏暖的手中。
洵青見雲涯肩頭微微抖動。
水千隨後而至,一見此情此景,腳步頓時放緩,慢慢走到雲涯背後,往身邊走幾步,驀然心頭大慟。
雲涯肩身顫不止,熱淚滾燙落在夏暖掌中。
再從夏暖掌縫中落下,灑在膝頭,跌於地上,消弭於無聲寂靜。
水千閉目,不忍睹。
雲涯一霎想到許多。
他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夏暖抿抿唇,回覆:「我乃安陽王夏瑋之女,夏暖。」
這是初遇。
花燈會。
夏暖道:「雲大哥,你真好。」
周圍嘈雜,雲涯愣愣,道:「什麼?」
夏暖咬口糖葫蘆,大聲道:「我說,雲大哥,你人真好。」
這是相識。
夏暖看著雲涯,看不清臉,她輕聲問:「雲大哥,那,你娘呢?」
雲涯淺笑道:「死了。」
這是相知。
她哭起來,含糊不清道:「雲大哥,你真好。」
她木訥著又道:「雲大哥你這麼好,會有好姑娘的,何必在我身上花心思。」
這是情動。
斯人已逝。
往事在目,紛至沓來。
「我知道是毒血,我殺過的人比你見過的還多,我會不知道這是毒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吐毒血!你倒是說啊!」
「雲大哥,自然是譬如蜉蝣,朝生而暮死。」
「是,雲大哥,我喜歡你,很喜歡。」
「難道你不明白嗎,我馬上就要死了,我死了,我爹和我小爹就會肝腸寸斷,他們到死之前都要來給我祭墳,我已經夠難過了,我已經努力活著了,可是,我活不成,我活不成的,我生下來他們就努力不讓我死,我死了他們還要給我打理後事,我在地底下難道還要看著你也來我墳頭哭一遭嗎?!
「京城裡那麼多貴女,比我漂亮的比比皆是,你隨便找一個都是白頭偕老啊!你纏著我幹什麼,我是短命之人,我死了,你怎麼辦,你說啊,你怎麼辦!」
「今後是,我的,要愛惜自己,少受傷。」
「我做第一個好不好?」
「不怕疼。」
「我、等你回來。」
是啊,她走了,留下他怎麼辦呢?
雲涯問:「你不是說要等我回來麼?你說過啊……」
哭腔厚重。
驀然一止。
雲涯想笑,淚流滿面:「果然還是,小騙子!」
這手,曾溫柔撫著他的淚痣,她愛重著誇他容貌昳麗。
這手,曾拂過他身上周身的傷痕,雙眸不掩難過望著自己。
而今這手冰涼在他臉側再也暖不起來。
他抬頭淚眼斑駁看著這手,夏暖衣袖下滑,雲涯怔住,盯著手臂上那烏紫的一點,顫著唇卻說不出一個字。
那痕跡似乎在嘲諷著。
她等了他太久。
這具俗世肉身,已是長出了屍斑,不該再停留紅塵。
夏暖,
不在了。
雲涯胸中翻湧不止血氣,他將夏暖的手擱回塌上,單手捂著心口,咬著牙關。
手再將白布慢慢拉好。
他想強自壓下去,奈何這次壓不住,內息紊亂。
一張嘴便是吐出口血來。
水千看著雲涯慢慢倒下去,心裡一霎停了跳動。
下一刻立即去接住他,一探脈象,心頭冰涼。
清風決要求修煉者靜心凝氣,他失了五年內力,又情緒起伏過重。
本就是清風決第九層。
練岔了,俗稱,走火入魔。
水千想叫叫不出,想說話也說不出。
半晌:「麻煩洵青姑娘,能叫水東進來麼?」
只有水東能止住他周身大脈。
雲涯嘴角那血,紅的觸目驚心。
作者有話要說:好像是互相傷害的一章。
☆、葬平生·三回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看轉折的明天一起來吧,今天又是互相傷害呢~
算了下,7月4日大結局章節,沒幾天了~
還是夏瑋進得門來,封了雲涯周身的大脈。
水千的謝字還沒說出來,夏瑋道:「修煉清心訣,反噬了,帶回踏雲樓去,要麼廢了幾層功力,要麼廢了清心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