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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固熙突然覺得想哭,就像很多年前那個只有幾歲的自己那樣,可是他不敢, 因為再也沒有人會溫柔得像她。
「什麼時候知道的,你父母的事?」杜明問道, 臉上適時出現了疑惑和好奇。
「......有幾年了。」他悶悶的應。
江汨羅站在一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面色蒼白,整個人都籠罩著一層灰濛濛的氣息。
杜明點點頭,又笑,「謀定而後動,在有足夠的能力將敵人一擊斃命之前不要輕舉妄動,無論多恨都不要讓對方發現, 你十五歲時我教你的東西看來你學得很好,學以致用,不錯。」
說著看了眼江汨羅,「阿羅到底不是在家教養長大的,不如你,要是沒有這些事,杜氏交給你,我能死得瞑目。」
「你做得很好,很謹慎,如果不是龐文武突然反水,我還不知道他是你的人。」
最開始的突破口就在魅色內部,是龐文武都不用調查人員盤問就稀里嘩啦什麼都說完了,說不是有人授意的都沒人信。
他說完笑了一聲,有些自嘲,還有些自得和欣慰,可惜沒有人接他的話,頓時就安靜下來。
何固熙咬著牙根,拼命忍著心裡洶湧的情緒,臉頰上的肌肉和額頭上的青筋一齊跳動著,過了許久,他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您、您為什麼要那樣做?」
「他們是替您做事的,沒有任何錯處,您為什麼要......」他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最後幾個字,「派人殺死他們?」
江汨羅的頭倏地抬起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原來真相是這樣的麼?他和自己竟然是一樣的麼?
「我還教過你一條,寧可錯殺三千,不可錯過一個。」
杜明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從慈愛瞬間變得狠厲,透著漫無邊際的威嚴,仿佛叢林中的頭狼在盯著獵物。
「當年陳深千方百計取得了我們的信任,將我們的消息送給警方,我們當然要查,但卻被他僥倖逃脫,警方已經找到我們,只能連夜跑路,你的父母已經找到,只有死人才不會泄露秘密,不是嗎?」
「派出去的人沒有直接送他們上路,啊,那幾條細犬被訓練得很好,既有野性,又能服從命令,被它們咬成重傷的人在深山野林里迷路,最後死了也只能查出是被狗咬的,要是沒死,那就是他們運氣好,聽天由命罷了。」
「不過他們運氣不夠好,都快要下山了,還是碰上了天災,他們的確死於泥石流之下的山體滑坡,這點我沒必要說假話。」
「他們只是犧牲了自己,為其他兄弟留一條後路罷了,修會成立那麼多年,犧牲的不只有他們,還有很多人。弱肉強食,成功者的高台,都是由失敗者的屍骸堆積起來的。」
他的聲音極端冷漠,狼一般的眼眸里透出一股孤傲,這才是真正的杜明,他從來都不慈愛不溫和,慈善只是一件外衣,真實的他,永遠與善良無緣。
這樣的杜明讓江汨羅心裡發寒,忍不住有些腿肚子顫顫,臉色愈發變得白紙一般。
杜明的目光輕飄飄的從她臉上划過,沒有像往常一般戲謔的笑話她膽小,而是又重新看著何固熙,「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我......」何固熙抿著唇,低吼道,「既然如此,您為什麼不斬草除根,還要將我養在身邊,若非如此......」
如果只是單純有仇就好了,那樣他就不必因為得知真相感到崩潰,也不必左右為難。沒人知道他那時有多害怕,一邊是還有印象的曾經對他愛如珍寶的父母,另一邊是對他有養育之恩的杜明,那樣都是為難。
杜明望著他,搖搖頭,「我就是一念之差,想著用你來彌補慶慶的傷痛,你看,我不就敗在這一點無用的善心上?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何固熙剛要開口反駁,卻又捕捉到他話里的那幾個字,忍不住一頓,「......慶慶?」
「慶慶是海棠的乳名,她沒有告訴過你嗎?我也許多年沒有叫過了,她不讓我叫,現在她走了,就沒人管我了。」
他說著,眼神重新柔和下來,語氣里甚至有了點微微的得意,像是和孩子玩遊戲贏了的父親。
何固熙愣了一下,眼睛慢慢瞪大起來,不可置信的看看他,又看看江汨羅,「阿羅......」
江汨羅撇開頭,沒有和他對視,嘴唇緊緊抿著,用手抓住衣襟,一聲不吭。
沉默就是默認。何固熙望著她,突然開始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就開始哭,「是您給她整容了對嗎?對吧!」
「不會是她的病也是您的手筆罷?您怎麼能這麼狠心!!!」
他咆哮著嚷嚷出來,隨即整個人都開始顫抖,不停的喘著粗氣,像一頭拉著風箱的老驢,看著江汨羅就開始流淚,「你也不告訴我,沒有人告訴我......」
慶姐兒住院這幾個月,他只去過寥寥幾次,都是為了陪杜明才會去的,每次也不會久待,因為他厭惡醫院獨有的那種消毒水味道,要是他知道......
可惜沒有如果了,他曾經總是不動聲色的掙開她的手,不願意看她的臉,她一定很難過吧?也不一定,她那樣溫柔的人,不會的。
他不停的掉著眼淚,然後指責江汨羅,「你為什麼不哭!那是你媽媽啊!你為什麼不哭!!!」
江汨羅倉白著臉,忽然間鎮定下來,扭頭看著杜明,輕聲問:「她遭受過危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