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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卿掛斷電話,提著鑰匙,去開信息科的門,拿了一個新的墨盒,把工具包跨在肩上,出了行政樓就往外科樓走去。
已經快到八點上班時間了,心外科的醫生辦公室里早就坐滿了人,他看在門口看了一眼,看見裡面有熟悉的人,和從沒見過的臉孔。
他抬手敲敲門,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然後笑笑,「我過來換個墨盒。」
「……沈師兄?」一個年輕的女醫生驚訝的看著他,似有些不可置信,「誰叫你來的?你不是不用值班麼?」
「我……我叫的。」楊敏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沒想到昨晚是師兄值班。」
「楊敏你不能自己去拿嗎,幹嘛讓師兄跑這趟。」女醫生兇巴巴的瞪楊敏一眼,「你不知道師兄身體不好啊!?」
楊敏訥訥,沈延卿哭笑不得,「何燦,我又不是傷了腿,再說了,這是我的本職工作。」
何燦抿著唇,有些倔強的別過頭,「不,師兄你一定還會回來的。」
她的話音剛落,滿室寂靜突如其來。
新來的學生們不明所以,所以噤若寒蟬,心外科的醫護們知道緣由,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想當年沈延卿剛剛加入心外時,是如何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連帶著主任都說:「假以時日,小沈必將是我們科的一張王牌。」
可惜造化弄人,天才終究折翼。
「換好了,還有個新的墨盒,讓周護長收好,下次再沒了你們自己換。」在這所有人都沉默的瞬間,沈延卿已經換好了墨盒,笑著打破沉默。
他拿著換下來的墨盒就要走,楊敏忽然喊了一聲,「師兄……」
沈延卿一頓,回頭疑惑的嗯了聲,「還有事?」
「……沒、沒事。」楊敏微怔,然後搖搖頭,目光落在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上,「就是、你最近好不好?」
他的話似乎打開了所有人的語言封印,一個個都爭先恐後的問了起來,沈延卿失笑,「你們每次見了我都問,好著呢,工作清閒自在,有什麼不好?」
其實沒什麼不好,只是不那麼滿懷希望和鬥志罷了。
眾人看著他的眼眸沉靜如水,不再有從前的光芒,不由得心酸。
他輕輕擺一擺手,走出醫生辦公室,跟心外的陳主任碰個正著,「小沈?」
「陳主任好。」沈延卿點點頭,問了聲好。
陳主任應了聲,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語氣關切,「最近康復得怎麼樣?」
七個月了,距離他手上已經七個月了。
沈延卿笑笑,「就那樣,不影響生活。」
可是也沒法重回原來的生活了。
陳主任嘆口氣,拍拍他肩膀,「沒事,在醫工也挺好的,不危險。」
沈延卿笑著點一下頭,「不打擾您,我先走了。」
等進了電梯,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卻發現它正輕輕的顫抖著,天冷,衣服遮住了他的手臂,也掩蓋了醜陋的傷疤。
他輕嘆一聲,不叫自己去想那些發生過的事,提著舊墨盒出了電梯,要穿過狹長的通道離開外科樓,往行政樓走。
走到出口,看見一旁豎著的學術講座宣傳海報,主題是「主動脈夾層的診斷和治療」,主講人是心臟大血管外科何燦。
他的目光在海報上頓了片刻,不知在看什麼,然後搖搖頭,這才真的走遠了。
才過了七個月,再看這些,總覺得熟悉之中摻雜著陌生。
他剛回到辦公室,看見同事們都來了,見他回來,信息科的科長葉西就招呼大家:「主任回來了,開會開會。」
節後上班第一天,例會免不了。
可是要說的也沒什麼,無非就是繼續加強對本院的醫療設備管理和安全檢查之類的事,周周說天天說,沒什麼特殊的。
例會很快就散了,各忙各的,這是容城軍區總醫院的醫學工程部,下設採購供應室、器械科和信息科,管著院內大大小小的醫療器械,從墨盒到CT機,都歸他們負責,一個後勤部門。
在這個部門工作的,十個有八個是醫院誰誰的親戚,沈延卿卻一點都不覺得不好管,因為他是這裡後台最大的那個——他爸沈長河是院長。
「主任,這份採購合同你簽個字。」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有同事遞過來一份合同。
這是年前就定了的合同,沈延卿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確認沒問題了,這才簽字,「我一會兒就回去了,有事找老劉。」
老劉是辦公室副主任,他不在時,老劉就是負責人。
九點不到,沈延卿就離開單位,才出醫院大門,就接到母親封悅的電話,「延卿啊,媽媽今天課比較多,你帶初七去醫院看看好不好?資料我都放在茶几上了。」
沈母是市一中的英語老師,高三的,大年初五就開學了。
沈延卿應好,想到初七這幾天都不拆家了,又有些嘆氣。
沈家在市中心和郊區交界處的別墅區裡有一棟獨立小洋房,後面有個不大不小的花園,沿著圍牆種著一叢叢的玫瑰。
「初七,初七!」沈延卿一進門,就習慣性的叫了兩聲,然後看見一隻毛絨絨二哈朝自己跑過來。
它把頭拱在沈延卿的懷裡,尾巴甩來甩去,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沈延卿摸摸它的鼻子,濕濕的,嘆了口氣,「我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