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不想活
啪！
陶太后一巴掌狠狠打在太寧帝蕭成義的臉上。
在場所有人，宮人，太醫，全都驚呆了。
每個人都嚇得忘記了呼吸。
這一幕，委實太過嚇人。
會不會被滅口？
會不會牽連家族？
全體低下頭，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假裝自己不存在。
只恨地面上沒有一條地縫，讓他們鑽進去。
太寧帝蕭成義本人，顯然也懵了。
皇帝挨打了！
皇帝還能挨打？
他捂著自己的臉頰，有點不可思議。
緊接著哈哈一笑，仿佛是想通了。
「朕身上發生任何事情，都不意外。母后要是不解氣，不如繼續打！朕把臉伸出來給你打！」
「你，你，你……你是成心想氣死本宮嗎？」
「所有人都滾出去！」太寧帝蕭成義一聲怒吼。
宮人和太醫，如蒙大赦。
終於能夠脫離十八層地獄，他們跑得比誰都快。
轉眼間，臥房內就只剩下太后和皇帝母子。
陶太后突然放聲哭起來，「皇帝，你到底怎麼了？你和本宮說實話，你為什麼要糟蹋自己？」
太寧帝蕭成義呵呵一笑，眼神絕望且悲涼，「母后還看不出來了嗎，朕累了，朕不想再承擔這份重擔。朕是個懦夫，天下大任這副擔子委實太重太重，壓得朕喘不過氣來。朕想做逃兵，朕不想承擔自己的責任，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可是，你是皇帝啊！身為皇帝，註定要承擔天下大任！」
陶太后哭著說道。
太寧帝蕭成義一臉絕望，「所以朕想死！」
陶太后滿臉震驚，不敢置信。
她渾身哆嗦，顫抖，一臉錯愕。
「你，你剛才說什麼？本宮是不是聽錯了，一定是聽錯了。」
「母后沒有聽錯！朕是皇帝，大任在肩，背負著天下重任。可是朕不想背負這份責任，偏偏又躲不開，逃不了。似乎只有死路一條，才能徹底解脫。」
「閉嘴！閉嘴！你給本宮閉嘴！本宮不許你死，絕不允許你糟蹋自己的身體。你必須好好活著！你不想承擔責任，可以，本宮替你分擔，朝臣替你分擔。只求你好好活著。」
太寧帝蕭成義目光茫然地望著陶太后，「活著比死了還要痛苦。每夜每夜，無數冤魂入夢索命，朕總有一天會在夢中窒息而死。母后可曾體會過，在睡夢中喘不過氣的滋味？就像是溺水一樣！」
陶太后嚎啕大哭，「皇帝，你千萬要振作啊！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死了，你的妻兒怎麼辦。你別忘了，你的長子還是個孩子啊！難道你真的忍心，讓大皇子那么小的年紀，就要坐在那張椅子上，每日被逼得喘不過氣嗎？」
太寧帝蕭成義愣在當場，絕望得望著窗外。
許久，他才說道：「朕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
陶太后緊緊抓著他的雙肩，「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撐下去，一定要振作起來。至少要等撐到孩子長大，對不對？太醫都說了，你主要是心病，只要解開心結身體很快就會恢復。你快振作啊！你讓本宮白髮人送黑髮人，你就忍心嗎？何其殘忍！」
她哭得不能自已！
太寧帝蕭成義陪著她，無聲落淚。
母子二人，內心都充滿了絕望。
這一切都是為什麼啊！
皇帝為什麼就撐不下去？
朝臣都還能照舊過日子。
京城被焚，百姓被屠，除了哭幾聲，仿佛對他們的生活沒有絲毫影響。
為什麼偏偏是皇帝陷入深深的自責中，無法自拔？
難道是因為皇帝太年輕，太有良心嗎？
陶太后後悔啊！
早知如此，她情願皇帝做個沒有良心的人。
曾經，有良心，是皇帝最優秀的品質。
一個有人情味的皇帝，總是讓人心中安穩，讓人覺著充滿希望。
誰能想到，良心也是一把雙刃劍。
當天災人禍降臨，良心成了錐心蝕骨的利刃，一下接著一下，剜心挖骨。
時時刻刻，良心都在遭受譴責和煎熬。
陶太后抱著皇帝，痛哭說道：「本宮後悔了，本宮真的後悔了。皇帝，你聽本宮的話，拋棄良心好不好？我們做個心黑手辣的人，不要做有良心的人。只要能讓你撐過去，讓你度過眼前的難關，怎麼樣都行。」
太寧帝蕭成義緩緩搖頭，他在笑，可是他的笑容卻那樣的悲傷。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上天如果註定朕要承受這一切，要在煎熬中負重前行，那麼朕也只能認命。」
「本宮不准你死！你不能死！為了孩子，為了你自己，你也該好好活下去，親眼看著朝廷大軍打回京城，殺到草原報仇雪恨。」
太寧帝蕭成義嘆了一聲，「不瞞母后，朕每天都在努力的活著，每天都在拼盡全力地支撐，想要撐下去，撐過這一劫。可是太難了！
朕每天都在備受煎熬。自從得知百姓被屠，京城被焚，朕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一閉上眼睛，眼前全都是一具具燒焦的屍體，睜大了眼睛望著朕。仿佛是在質問朕，為什麼要放棄京城，為什麼要放棄他們。
朕是罪人，既對不起天地祖宗，更對不起黎民百姓。朕活著就是罪孽！或許，朕，就是孤星。」
陶太后厲聲呵斥，「閉嘴！你這是被魔怔了！你放心，本宮會幫你振作起來。本宮現在就下令改道，我們上山，讓高僧為京城被屠百姓超度，為陛下祈福，為天下祈福！
你要堅信，一切都會好起來。從今兒開始，本宮就住在你隔壁。有任何事情，你告訴本宮，本宮替你解決。」
陶太后一改溫溫和和的態度，拿出十足魄力，要幫助皇帝振作起來。
她召見石溫，凌長治。
一番長談後，隊伍分為兩撥。
一撥繼續南下，前往建州行宮，等於是去打前站。
另外一撥，則前往名山尋找高僧超度京城被屠百姓，為皇帝祈福，為天下祈福。
……
距離京城四百里官道上，一支龐大的隊伍，正在安營紮寨。
筑陽郡主蕭氏被迷暈帶出京城，醒來後就沒有說過話，只是痴痴地望著京城方向。
得知百姓被屠，京城被焚，她放聲嚎啕大哭，哭得像是個失去一切的孩子。
燕雲歌心頭，很奇怪的，突然生出強烈的罪惡感。
她抱住母親蕭氏，陪著對方一起哭。
「母親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的決定，全都是我的錯。」
蕭氏哭得不能自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距離數百里，仿佛都能聽見百姓在哀嚎，京城在顫抖。
眼前，仿佛有沖天的火光，足以上雙目失明，讓人心驚膽戰。
「京城沒了！」
數日來，蕭氏終於開口說話。
燕雲歌「哇」地一聲，大哭。
這些日子，她也在備受煎熬，她也是負重前行。
她的一個決定，關乎著無數人的性命。
泰山壓頂般的壓力，壓得她快要窒息。
直到這一刻，她終於放下一切，什麼面子裡子統統不要，形象也不要，痛痛快快的哭了出來。
遠處，蕭逸了舅子燕雲同在一起。
二人聽見馬車裡面傳出來的哭聲，齊齊鬆了一口氣。
「哭了就好，哭了就好！」蕭逸如釋重負。
燕雲同直接一口燒酒灌下，這些日子所有人都在煎熬，沒有人是輕鬆的。
……
燕雲歌一哭，倒是將蕭氏給嚇住了。
她很驚慌，還有些無措。
「雲歌別哭，別哭！本宮沒有怪你。本宮知道你已經盡力了，沒有人怪你。」
燕雲歌頻頻搖頭。
讓她哭吧！
讓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在積壓在內心深處多日的情緒，全都發泄出來。
蕭氏拿出手絹，為她擦拭眼淚。
母女二人，都是在痛哭失聲。
每個人的命運，都和王朝命運息息相關。
沒有誰能夠真正置身事外。
一場痛快淋漓的哭泣，讓燕雲歌紅了雙眼，但她的精神卻好了些。
數日來，壓抑在內心的情緒釋放出來。
她背過身，自己擦拭眼淚，還有點不好意思。
「讓母親看笑話。」
「傻孩子，你什麼樣子本宮沒見過。本宮之前說過不怪你，都是真話。你別傷心了。」
燕雲歌點點頭，整理好衣衫，才轉過頭重新面對母親蕭氏。
她鄭重問道：「百姓被屠，京城被一把火燒成了廢墟，母親恨我嗎？」
蕭氏翹首北望，緩緩搖頭，「本宮不恨任何人。非要說恨誰的話，本宮恨老天，恨蕭氏皇族，恨天下……」
說完，又是一聲嘆息，剛止住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燕雲歌輕聲說道：「蕭逸派了人前往京城查看情況，京城已經毀於一旦，已經無法搶救。只有少數人逃出生天，人數只有區區幾千人。烏恆兵馬還在京畿一帶活動，應該是斷後的部隊。整個京畿，已然被禍害得不成樣子。」
蕭氏點點頭，她早已經料到會是如此。
只是當親耳聽見的時候，心臟仿佛被一雙利爪牢牢抓住，叫她喘不過氣來。
她輕聲說道：「本宮是罪人！死後，也無顏去見列祖列宗！」
燕雲歌淒涼一笑，「皇帝那裡，我們也得到了消息。得知百姓被屠，京城被焚，皇帝當場吐血昏迷，還聽說，皇帝一夜白頭，到現在身體還沒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