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0章 自我毀滅
西北風嗚嗚地刮，臉頰生痛。
北地荒野上，突兀的出現一座塢堡。
探子稟報，「啟稟將軍，上次途徑此處，周圍都是一片荒野，根本就沒有塢堡。屬下也不知前方塢堡為何會出現。」
蕭逸騎在棗紅駿馬上，站在高處，放眼遠眺。
「劉寶順喪心病狂，放出以涼州兵馬為底子的朝廷大軍，肆意殺戮世家和百姓。前方出現的塢堡，不出意外是本地世家臨時修建起來，用作抵禦防守北梁朝廷大軍的要塞。派人過去聯絡，看看能不能坐下談一談。若是肯投靠本將軍，本將軍保此地安全。」
「將軍何必管這些人死活。他們根本不認同將軍，也不認同夫人的治理理念。不如就讓他們被北梁朝廷大軍屠戮殆盡，我等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莫要短視！」謀士程先生出聲反駁，「光有地盤，沒有足夠的人口，那麼多土地誰來耕種？
若是北地人口十死七八，為了穩定北地，就只能採取大規模人口遷移的手段，必定會民怨沸騰。
你讓男方的人口遷到北方，誰願意？又不是活不下去。
光靠北地剩下的那點人口，就算家家戶戶使勁生育，年年生孩子，少說也要二十年人口才能恢復。
二十年時間，滄海都能變桑田。
劉寶順瘋癲，想要趕盡殺絕，將廣袤北地變成一塊赤地。
但是我們乃正義之師，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卻什麼都不做。否則，北地人心如何甘願歸順。
凡事不怕萬一，就怕一萬。要是北地突然出現一股強大的軍事力量，夫人多年謀劃就多出成倍的變數。
為防止有人趁機渾水摸魚，我們不僅要派人去聯絡當地世家，還要儘可能提供保護。
將軍，老夫以為還要派人前往官府探查情況，最好能掌握當地的魚鱗冊。
如此才能準確知道當地人口數量，耕地田畝。以便後續能夠迅速穩妥地接管官府，便於管理。」
蕭逸連連點頭，「先生言之有理，考慮周全。前往官府查看動靜的任務，本將軍就交給先生，儘可能將存於官府內的魚鱗冊拿到手。若是拿不到魚鱗冊，也要摸清城裡面的動靜。」
「老夫領命，定不負將軍囑託。」
探子盡出，文官派上用場。
蕭逸就地安營紮寨，生火造飯，書寫計劃，重新布置。
類似的情況，在廣袤的北方大地，稱得上隨處可見。
世家聯合當地民眾，修建塢堡自衛，抵抗北梁朝廷大軍。
北梁朝廷，分崩離析。
地方官員不聽調遣，朝廷官員被殺了一批又一批。
想當官的人很多。
但是眼下……
世家子弟紛紛躲避，使得出身微寒的讀書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大機遇。
以前當不了官的人，現在只要不是出身世家，就能當官。
以前只能在衙門當個類似書辦的小人物，如今竟然高坐部堂，成為朝廷大臣之一。
官員升遷，無需考核，全憑皇帝一言決之。
真是一個魔幻的世界。
本是一個正常的朝廷，正常的王朝，短短時間變得如此魔幻且兇殘，果然破壞比建設來的迅速又容易。
北梁花費整整十年時間，初步建立起來的秩序，被劉寶順親手破壞。
不知他是否後悔，是否有臉去見列祖列宗。
……
「殺一個不管用，那就殺十個，殺百個。皇城司要是不管用，就讓大理寺出動。相信楊慕一定不會讓朕失望。」
皇宮內，劉寶順沖皇城司統領怒吼，斥責辦事不利，沒有按期完成任務。
皇城司統領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跪地請罪，再爭取一次機會。
「不必了！餘下的事情，朕會交給楊愛卿。楊愛卿出身寒門，讓他去殺世家，籌措糧草，相信一定不會辜負朕的期望，一定可以如期完成任務。事情就這麼決定。」
劉寶順一言決之。
既然已經和北地世家翻了臉，索性把事情做絕。
糧草不夠，就殺一家。
殺一家不夠就殺十家。
世家糧食滿倉，卻冷眼看著生靈塗炭，他做皇帝的又何必心軟。
大不了，殺個乾乾淨淨，然後摔兵退回涼州，做他的土皇帝，之後再謀求東山再起的希望。
他卻不想想，涼州兵馬坐擁江山十年，人人有田有地有房有妻有子，榮華富貴。
再回到涼州吃沙子，過苦日子，誰受得了？
恐怕，第一個反對退回涼州的人，就是那批跟隨劉章打天下的老部下。
半壁江山打下來，功勳富貴到手，傳承子孫後代，正該是享受榮華富貴的時候，突然要撤回涼州，開什麼玩笑？
瘋了吧！
顯然……
已經有老臣子預見了這個局面，開始有計劃的進宮勸解皇帝劉寶順。
「世家固然可惡，可是這天下卻離不開世家的治理。將世家趕盡殺絕，此乃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昏招啊！
陛下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只要肯給那幫世家一點甜頭，一點好處，他們就會調轉槍頭，替陛下攻打蕭逸。
陛下，心腹大患是蕭逸，是燕雲歌。世家最多算是一群欠打的狗奴。
為了一群不知好歹的狗奴，將大好江山葬送，不值得啊！」
劉寶順怒斥道：「你怎麼知道江山會被葬送？就不能有一個海清河晏的江山。只要小民得到賑濟，心系朝廷，劉氏江山就垮不了。」
老臣子痛心疾首，「陛下糊塗！賑濟災民固然可行，可是陛下別忘了那群災民都是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誰給的好處多就跟著誰。
比拼財力，我們根本不是燕雲歌的對手。
只要燕雲歌灑出大把的糧食，那群災民立馬對燕雲歌口稱萬歲。
世家則不然，這一群人好歹還有點原則，有點操守，又有私兵部曲。
而且世家是比陛下更厭惡燕雲歌的存在，他們不能接受被一個女人管束。
陛下手段不要那麼嚴苛，必定有一部分世家願意支持陛下，為陛下驅逐豺狼。」
劉寶順眉頭緊皺。
他不由得懷疑，自己的決策真的錯了嗎？
自從放縱朝廷大軍殺戮以來，成績可喜可賀，軍隊糧草供給不及時的問題徹底解決，而且還有結餘，可以用作賑濟糧。
同時，將士們的封賞也有了著落，打起仗來越發勇猛。
準確的說，是殺起人來，簡直是以一敵十，悍不畏死。
這是一支強軍。
當然，凡事都有兩面。
最大的惡果就是，世家紛紛背棄朝廷，結成聯盟，各處修建塢堡，拼死抵抗朝廷大軍。
寧願戰死，也不肯納捐糧食給朝廷，不肯俯首稱臣。
簡直就是茅坑裡面的石頭，又臭又硬。
因為世家的反抗，朝廷大軍的戰損也隨之增加。
每天都有傷亡。
據皇城司調查，朝廷大軍已經沒辦法從容殺戮劫掠世家，隨時都要防著有人暗中放冷箭，還要防備有人在水源下毒。
仿佛一夜之間，整個北地，都成了北梁朝廷的敵人。
這可真是便宜了蕭逸那王八蛋。
「照著你們的意思，朕就該放棄災民，不必賑災。」
「陛下誤會了。老臣的意思是，不能因為賑災而放棄世家，更不應該放任大軍對世家趕盡殺絕。那個楊慕，陛下就不該重用。依著老臣的意思，殺了楊慕，給天下世家一個交代。」
這是要拿楊慕的人頭祭天，讓楊慕被黑鍋，藉此洗刷世家心中的怒火。
果然夠狠毒。
「讓朕想想！」
殺世家，好處是明擺著的，壞處也看得清清楚楚。
到底該如何抉擇？
他想靜一靜，想多花點時間權衡一番。
然而，老臣子們卻不肯給他時間。
有急性子直接問道，「難道陛下果然是要親自打碎這個江山，退回涼州。否則陛下怎麼會不顧一切地殺戮。」
「陛下此舉，分明是不計後果，不給退路啊。」
「好不容易從涼州打了出來，江山才坐了十年，陛下就要退回涼州，簡直荒唐！那麼之前的犧牲，算什麼？兄弟們都白死了嗎？」
「若是先帝還在，絕不會這麼做。」
「先帝若還活著，一定不同意陛下的舉動。要賑災，要救災民，總能想到辦法。殺世家賑濟災民，甚至連災民都殺，簡直就是自毀江山。」
「荒唐！」
「陛下不能繼續糊塗啊！」
「都給朕閉嘴！朕做的決定，自然有充足的理由。朕從未說過要退回涼州的話，你們休要胡言亂語。」
「沒想過退回涼州，陛下為何要倒行逆施，殺世家殺災民，不是自毀江山又是什麼？」
「人都殺光了，讀書人也被殺光了，這個江山還有人治理嗎？」
「沒有人，哪裡來的賦稅？陛下糊塗啊！」
嘭！
劉寶順抄起茶杯，用力砸在地面上，發出一聲巨響。
瞬間……
大殿內安靜如雞，老臣子們的爭吵聲驟然停止。
一切仿佛回歸最原始的狀態，安靜得有點不真實。
眾人面面相覷，面色都不太好看，似乎是不滿，又像是受到了驚嚇。
沒有人說話，都望著最前方的皇帝。
劉寶順呵呵冷笑，「朕是皇帝，朕一言九鼎。誰質疑朕，誰就是朕的敵人，朕必定要殺之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