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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擇琛趴在她的耳邊,才勉強聽清她在說什麼。
溫婷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樣溫柔,無力沙啞的全都宣示著她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可是語調卻依舊平緩的,像是早已看淡。
「兒子。」她輕聲叫著靳擇琛,就像他每次放學回家時一樣。然後低聲說:「別去恨任何人,恨一個人太累了,那會跟隨你一輩子。我們的恩怨在媽媽這裡就已經結束了,他不值得用你的一生去背負。」
這些話似乎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說話斷斷續續的,可是靳擇琛腦海中里卻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她趴在自己床邊是用怎樣溫柔輕緩的語調念著睡前故事,哄自己入睡的。
溫婷休息了好一會兒,再開口時比之前還要虛弱。
「我給你準備了一筆錢,那些錢足夠你一生無虞。可是他……」溫婷頓了下,眼睛輕闔著,嘴角像是有些無奈的勾了下。可因為太虛弱,靳擇琛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呀,到最後都不肯放下那些戒備心,我終於相信他其實只愛的是我的錢,或者……是更愛我的錢。」
溫婷的邏輯已經開始有些不清晰了,說完也沒意識到自己將話題早已帶偏,索性的事她也並未忘記自己還有更主要的事沒說。
「那些錢,你要等結婚的時候才能得到。」她又輕喘了口氣,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努力的看著靳擇琛,眼睛卻已經不怎麼聚焦了。
「媽媽終於學會了吃一塹長一智,但是卻沒辦法用在自己身上了。所以我想去試著保護一下其他的小女孩,未來和你結婚的那個小姑娘會得到你手裡1%的財富,不是媽媽不相信你,」她說著輕扯了下嘴角,想對著靳擇琛像之前每一次那樣,再笑一下。可最終還是失敗了,她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即使趴在她的耳邊,也很難聽清,「我的兒子那麼好,我就是……就,是……」
溫婷的聲音徹底消失,機器尖銳的叫聲在安靜的病房裡顯得更外刺耳又悽厲。
那時候靳擇琛只有十三歲,他滿腦子只剩下他的媽媽被人活生生的氣死了。
那個單純到有些發傻的漂亮女人,那個心智一直如小女孩一樣的美麗姑娘。
就這麼結束了她短暫的,只有三十五歲的生命。
他怎麼能不恨。
可當靳擇琛再次推開病房的門,看著同樣躺在高護病房床上的靳煒業時,那一刻,他忽然懂了溫婷的話。
他得到了自己和他媽媽應得的,而靳煒業也得到了他應有的報應。
他確實不值得在占據自己的人生。
他還有更值得的人去愛去保護,那些已經填滿了他的全部身心和未來。
靳煒業再也不配,也沒有機會去影響著他的人生。
隨著病房門被打開,裡面圍著一層又一層的人,都紛紛回頭往他這邊看。
靳擇琛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大步向前。而這些人像是被無形的氣場給干預,自然而然的退向兩側,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靳煒業帶著呼吸機,眼睛一眨一眨的,再無之前半點的威壓,和普通的老頭沒什麼區別 。
還是個快死的老頭。
靳擇琛站在他的床尾,平靜的看著他,「在不斷氣,我走了。」
周圍的人都倒吸了口涼氣,對著他小聲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真的敢衝上前來。
靳擇琛像是沒聽到那些嘈雜的聲音一樣,腰挺得筆直。
靳煒業也難得的好脾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沒有力氣在生氣。
他費力的抬手摘掉了呼吸機,這個動作又引來了周圍人發出十分誇張的驚呼聲。
曾佩佩倒吸了口涼氣,焦急道:「偉業你這是幹什麼啊?」
靳煒業沒有看任何人,就連旁邊的曾佩佩都沒給一個眼神。只盯著靳擇琛,衝著他招了招手。
靳擇琛眸光淡淡的和他對視著,卻一動也沒動。
靳煒業眼瞼輕垂了下來,囁嚅著嘴,一張一合的。
他說完,就又那樣看著靳擇琛,執著且帶著希冀。
靳擇琛忽然覺得有些煩,病房消毒水一群等著分財產的不相干的人,說不出的窒息感,甚至開始有些生理性反胃。
他衝著站在離靳煒業最近的靳承澤揚了揚下巴,有些不耐的問,「他在說什麼?」
靳承澤的情緒也異乎尋常的平靜,像只是個傳話機器一般,「說他事後想和……」他頓了下,似乎在想著應該怎麼稱呼,才能讓靳擇琛不再找他麻煩。「想和溫阿姨合葬。」
一旁的曾佩佩臉色很難看,卻到底什麼也沒說。
而靳擇琛好像也真的只把靳承澤當成了傳話機器,如果換做平時他一定會滿身戾氣的罵「就憑你也配叫她?」
可這次卻看都沒看他,只輕抬了下眼皮,毫無感情道:「你覺得你配嗎?」
靳煒業小聲嗚咽了下,似乎因為著急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靳擇琛淡淡的看向他,語氣間聽不出任何情緒,「她活著,你沒能讓她自在。死了,還要去煩她,你要點臉行嗎?」
他幾乎迫切的想要回津城,不想在這和這些人浪費一秒鐘。
靳擇琛的語速變得有些快,「我看你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下一次——」
他的聲音就此停住,可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