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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黑,剛烤好的,熱乎著呢。」道具小哥扔給老黑兩個。
「小唐,拿著。」老黑扔給唐甘蘭一個,唐甘蘭接住,燙的直捏耳朵,吹了半天,才掰開一半遞給了譚遲。
「多謝。」譚遲咬下一口,頓覺滿口暖香,凍了半晚上的身體似乎都暖了起來。
「這位是小唐的助理?」一個武行問道。
「這位是編劇老師。」南十武替忙舉手介紹。
「原來是編劇老師。」大家紛紛向譚遲打招呼。
「大家好。」譚遲點頭。
「小姑娘才多大,就做編劇了啊。」有人好奇問道。
「去去去,人家姑娘的年紀能亂問嗎?」
「嘿嘿,那我問小唐,小唐你多大了?」
「我?」唐甘蘭吞下紅薯,「二十五。」
「哦——」眾武行點頭,「該娶媳婦了。」
「咳咳咳——」唐甘蘭差點沒被紅薯噎死。
「黑哥二十五的時候,家裡都兩個娃了。」南十武替說。
「二十五?兩個娃?」唐甘蘭驚訝。
「咳,我沒上過什麼學,結婚早。」老黑樂呵呵道。
「黑哥,您是多大出道的?」唐甘蘭好奇。
「十六歲就跟著師傅跟組了。」
「這么小?」
「沒辦法,家是河南農村的,窮。」老黑搖了搖頭,說,「何況在橫店,像我這種人多了去了。」
「對啊,我是湖北的,十八歲入行。」
「我是江西的,十七歲跟組。」
「我是陝西的,二十歲才來的橫店。」
「我是山西的,十八歲進的組,和我一塊來的兄弟,就剩我一個人了。」南十武替咬了一口紅薯,悶悶道。
火堆旁的空氣凝重了下來。
老黑又巴拉出一個黑黝黝的烤紅薯,帶出了幾點星火,紅彤彤的,因為暴露在空氣中,忽一下變得耀眼,又忽得一下滅了。
「這個地方,來的人多,走的人也多,能留下來的……可惜……人和人終歸是不一樣的——」
也不知道是誰喃喃說了一句,那聲音就像是一根乾枯的樹枝,在寒風裡咔吧一聲斷了。
譚遲握著紅薯,一口一口細嚼慢咽。
旁邊的唐甘蘭呼吸慢慢變得深重,良久,問了一句:「哪裡不一樣?」
眾人笑了起來。
「當然不一樣啊。」
「我們是武替,你是明星。」
「我們在鏡頭裡只有遠景和背影,你們才能在鏡頭裡露臉。」
「燈光前是明星,燈光後才是我們啊。」
眾人似是自嘲,又似是開玩笑,你一句我一句調侃起來。
譚遲啃完了手裡的紅薯,掏出保溫杯,慢悠悠喝了起來。
小周東瞅瞅,西望望,把自己縮成了一個團。
「沒什麼不一樣。」唐甘蘭又冒出一聲。
四周驀然一靜。
眾人齊刷刷看向唐甘蘭,皆是有些詫異。
長髮帶妝的青年,眉頭微蹙,表情凝重,眼瞳映著滿天的星色,火燦燦的:「沒什麼不一樣。」
眾人看呆了。
「譚老師,你說呢?」唐甘蘭突然轉頭看向譚遲。
「噗——」譚遲噴出半口水,側目瞪著唐甘蘭。
幹嘛拖我下水?
唐甘蘭表情堅定無比,手指頭卻在悄悄戳自己的胳膊。
Emmm……
這顆菜的表情分明是說——救命,我不知道下面的台詞了。
「嗯。都一樣的。」譚遲乾巴巴說了一句。
結果唐甘蘭戳得更凶了。
「……都一樣是出來做買賣的。」譚遲繼續說,「比如,唐老師是賣臉的,我是賣字的,化妝老師是賣藝術的,道具老師是賣手藝的,燈光老師是賣技術的,攝像老師是賣圖像的。」
四周靜了三秒。
「那製片呢?賣什麼?」
「製片自然是賣血的。」譚遲道。
「可不是,製片人天天吼錢不夠,估計私下裡吐血好幾盆了。」
「哈哈哈哈,那導演呢?」
「導演?」譚遲推了一下眼鏡,「當然是賣命的。」
「對對對,賣命的!當導演的確是要命啊,哈哈哈哈!」
眾人鬨笑一團。
「為了我們都是出來賣的,干一杯!」
「干一杯!」
一堆紅薯外加譚遲一個保溫杯碰在了一起。
唐甘蘭定定看著大家。
有的人臉上還掛著細小的傷口,有的人臉已經曬得脫皮,有的人手已經生出了凍瘡,有的人胳膊被道具砸腫,有的人……可即便是這樣,即便要在寒風刺骨的冬夜裡通宵工作,即便無法陪在家人的身邊,即便無法站在屏幕前,即便是沒有一句台詞——每個人的眼睛卻依然明耀如火。
唐甘蘭垂下眼睫,瞳中芒光顫動。
「南十、老黑,殺手準備上戲了——」執行導演提著喇叭大吼。
「來了!」唐甘蘭迅速起身。老黑帶著一眾武行小跑沖向聚光燈,道具服裝緊隨其後。
小周用手肘碰了碰譚遲的手臂:「我是不是跟戲跟出魔怔了,怎麼覺得現在誰說話都話裡有話啊?」
譚遲起身,拍了拍手:「有的話不用說出來,大家都明白。」
「啊?」
譚遲快步走向監視器,掏出手機在「五仁月餅群」飛速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