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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遲略一回想,應該是在梅花網總部的隔壁。
之前查過的路線導航同時展現在腦海里。
【換乘三次地鐵,步行20分鐘以上,總路程將近兩小時。】
譚遲:「太遠了,你自己去吧。」
唐甘蘭瞪眼:「是你請客!」
「吃完帳單拍照,我發你紅包。」譚遲隨手就要關門。
「等等!」唐甘蘭一把按住門板,清了清嗓子,「我今天還叫了言哥。」
譚遲猝然抬眼。
唐甘蘭挑眉:「言哥說他今天的工作六點就可以結束,正好趕上晚飯。怎麼樣,去不去?」
譚遲咬牙:「去。」
唐甘蘭笑了。
十分鐘後,譚遲跟著唐甘蘭走到了小區門口,四下望了望,有些納悶。
「小周呢?」
「他今天休息。」
「車呢?」
「保養去了。」
「那怎麼去?」
「坐地鐵。這個時間打不到出租。」 唐甘蘭舉起手機導航,「這邊,五分鐘就到地鐵站。」
譚遲看了一眼手機的時間——17:05。
唐甘蘭已經大跨步走了出去。
譚遲嘆氣,默默跟上。
「唐老師,您來薊京多久了?」
「快一年了。」
「您坐過地鐵嗎?」
「當然坐過,我還有月票呢。薊京地鐵又新又快又漂亮,比國外那些又老又舊的地鐵好多了。」
「你在工作日的上下班時間坐過地鐵嗎?」
唐甘蘭一怔,回頭:「怎麼了?」
「有個詞,叫做晚高峰。」
「啊?」
*
薊京,天朝政治文化經濟中心,國際性大都市,常住人口超過2000萬,如果算上外地旅遊外來打工鄰邦友人的話,呃……
市內下轄16區,地域廣闊,交通系統四通八達。但由於眾所周知的人口基數原因,堵車是最常見的城市風景,因此,薊京的網絡小名又叫「首堵」。
又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要想在薊京買車,必須過五關斬六將最後還要拼人品搖號,一兩年搖不上是正常,三五年搖不上是常態,全家老小齊動員考駕照提高機率也只是望梅止渴。
綜上所述,地鐵就成了無數赤貧社畜的交通首選。
晨曦第一縷陽光灑下的時候,忙碌的工作狗們已經鑽到地下幽深的隧道里,那裡沒有陽光和藍天,只有手機里的一方淨土。奔走在換乘的線路上,永遠看不到前路和退路,因為無數人在簇擁著你向前、不斷向前。
早晨,乘著地鐵從城東到城西,夜晚,再乘坐地鐵從城南到城北,偶爾抬頭,見到的也都是一張張同樣疲憊的臉,或者木然的後腦勺。
一個龐大的地下交通系統,就這樣每天運載著無數人的夢想和現實奔騰不息,形成了這個城市的生命脈絡。
早高峰和晚高峰,就是這個脈絡中的定時炸彈。
擁擠、渾濁、憋悶、煩躁,不知道哪一天就會爆發。
有人說,經歷過薊京的早晚高峰還能淡然處之的人,基本就達到了就地飛升的境界。而實際上,每天都有無數人在這個龐大的系統中,在崩潰和佛系兩種情緒中變態轉換,最終達到忘我的境界。
*
「我——的——媽——呀——」
唐甘蘭的聲音好像被門擠了,每個字都帶著開裂的尾音。
譚遲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唐甘蘭拽著地鐵吊環,黑色的口罩起起伏伏,好像一隻缺氧的魚。
譚遲低頭刷手機:「不要發出便秘的聲音。」
「你不覺得呼吸困難嗎?」
「你把口罩帽子摘了,自然就空氣新鮮了。」
「不行,我大小也算是個演員,如果被粉絲認出來圍觀,會造成擁堵的。」
「您多慮了,此時此刻此地,沒有人有閒情逸緻關心您是哪位名人。」
唐甘蘭:「……」
不得不承認,譚遲是對的。
晚高峰的地鐵就像一個鯡魚罐頭,車廂被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塞得一絲縫隙都不留,放眼看去,除了腦袋就是後腦勺,所有人都低著頭,面無表情盯著手裡的移動終端,身形隨著車廂晃動的節奏搖擺。別人前一秒呼出來的廢氣就是下一秒你吸進去的氧氣,名副其實的同呼吸同命運。
「大榕樹站到了,即將開啟左側車門。」
車門開啟,一群人涌了出去,更多的人涌了進來,不可抗的人群念力將譚遲和唐甘蘭擠到了車廂正中央。
車門關閉,隆隆隆繼續前行。
唐甘蘭撞了一下譚遲:「喂!」
譚遲抬眼:「嘛?」
「你看那個姑娘!」唐甘蘭目光飛出了一個箭頭。
大約一米開外,一個身高一米五左右的姑娘因為夠不到扶手,所以用一個皮搋子吸在車廂頂充當受力點,以便保持身體平衡。
「哦。地鐵神器。」譚遲收回目光。
唐甘蘭:「牛!」
「讓讓。」格子衫的上班族從身後擠了過去,沉重的電腦包險些砸到譚遲的腦袋。
譚遲只覺肩膀被人摟住向前一壓,腦門一熱,撞在了一個溫突突的胸口上。
地鐵的冷氣中混雜著各種各樣的味道,迪奧的香水、六神花露水、消化了一半的韭菜包子、西瓜味的口香糖、難以忍受的狐臭、濕噠噠的汗,可其中最清楚的,卻是一股淡淡的牛奶味兒,和清爽的香皂味糾纏在一起,纏纏綿綿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