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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閣工作室大門外,一眾編劇表情激動, 振奮非常,對譚遲讚不絕口, 華姐、陳昆明和小曹更是與有榮焉, 聽得鼻孔都要翹到天上去。
唐甘蘭時不時笑兩聲,目光卻是一直在譚遲身上打轉。
瘦小的編劇看起來很平靜,面無表情, 低眉斂目,時不時還點頭附和。可她周身的氣息, 卻圈出了一個真空帶, 把所有聲音都隔離在外,
編劇們越說越興奮, 最終決定擇日不如撞日,乾脆約了場子一起去吃火鍋喝酒,
「位置訂好了,今天我請。」章睿振臂一呼,「咱們今天不醉不歸。」
眾人紛紛起鬨稱是。
華姐轉頭:「譚遲, 你——」
「華姐, 譚遲就不去了, 」唐甘蘭壓低聲音,「她還在喝中藥,忌辛辣。」
「哦~」華姐瞅了唐甘蘭一眼,心照不宣點了點,「那小譚,你就早點回去休息吧,我看你臉色也不好。」
譚遲:「好的。」
「小譚不去了嗎?」章睿等編劇疑惑。
「人家小姑娘要回家睡美容覺了。」華姐忙招呼眾人呼呼啦啦離開。
唐甘蘭看著眾編劇的計程車離開視線,推了推譚遲:「上車吧。」
「哦。」譚遲點頭,卻依舊站在原地,半仰著腦袋,和旁邊的吶喊站成了一對姐妹花。
唐甘蘭嘆了口氣,拽住譚遲的胳膊拉到車前,開門,把譚遲塞進副駕駛,自己跳上了駕駛位,關上了車門。
悍馬車的隔音很好,車廂里很安靜,只是偶爾能聽到薊京的西北風吹過引擎蓋,帶著呼呼的尾音。
唐甘蘭坐在駕駛位上,沒有系安全帶,也沒有啟動發動機,只是雙手扶著方向盤,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車旁是一棵老樹,現在這個季節,樹葉早就掉光了,乾枯的樹枝支棱著扎向天空,將灰暗的天色割得四分五裂。
唐甘蘭無聊數著樹杈,從1數到了1080,身邊的某人依舊沒有動靜。
她整個人陷在皮椅里,兩頰的腮紅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蹭掉了,粉底下的皮膚透出青色,她的雙手放在膝蓋上,手指蜷縮著,手背上青筋凸顯,指尖微微發抖。
唐甘蘭打開了空調暖風,可吹了好一陣,譚遲的手還在發抖。
唐甘蘭不禁皺眉,搓熱雙手,側過身,掌心覆在了譚遲的手背上。
譚遲覺得手上傳來了溫暖的觸感,像之前在科技創業園試用的那個暖手寶,號稱是最新仿生科技,可以模擬人類皮膚的觸感和溫度,八折後一千五百大元。
太貴了。
我當時沒買吧?
譚遲慢慢垂下了眼皮。
手背上的確有兩個暖手寶,骨節分明,指形修長,皮膚像牛奶一樣嫩白,散發著讓人留戀的溫度。
啊,是唐甘蘭啊。
譚遲想。
「暖和了嗎?」唐甘蘭的聲音很低,很穩,很小心。
譚遲抬眼。
眼前的青年定定看著自己,褐色眼瞳乾淨明亮,就像是剛睡醒看到的明媚春陽。
譚遲記得自己剛入行的那個春天,也曾看過這樣的陽光。
那天,自己第一次和華姐見面,第一次確定自己要做一名編劇,第一次寫自己的故事。
那時,華姐跟自己說了什麼呢?
對了,她說——
「我剛入行的時候,華姐告訴我,編劇是編織故事和夢想的人,」譚遲輕輕抽回手,「編劇的筆可以帶著觀眾進入另一個世界,帶著觀眾體驗不一樣的人生。今天,我入行五年,可是,我卻不知道我的筆寫出來的是什麼東西——」
唐甘蘭的眉毛蹙緊了,就像是一團被壓皺的奶皮,看得譚遲有些難受,只能移開目光,看著掌心裡的紋路。
「熬盡心力寫出的大綱,被批得一文不值;字斟句酌的台詞,被改得面目全非;而那些狗血弱智毫無邏輯的情節總結,還有那些所謂的大數據排位,卻更受歡迎……」
譚遲捏住空無一物的手掌,慢慢閉上了眼:「編劇……到底算……什麼……」
牛奶的氣息猝然接近,譚遲只覺身體一緊,被人狠狠抱在了懷中。
額頭的觸感是羊絨大衣,不用睜眼,譚遲也知道那是純白色的,就像是初雪的顏色。
唐甘蘭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悶悶帶著鼻音:「譚遲,你是很好的編劇!」
「是嗎?」
「是!」
「……」
譚遲雙臂環過唐甘蘭的腰身,輕輕捏住他的衣服,只覺鼻腔里湧出酸意,不禁又向唐甘蘭懷裡鑽了鑽,整張臉貼在了唐甘蘭的羊絨衫上。
薄薄的羊絨衫下,是他的心臟。心跳一下接一下,越來越快,越來越響,連帶著唐甘蘭的呼吸都有些亂了。
突然,頭頂的呼吸一停,頓了兩秒,又長長呼出,心跳又漸漸恢復了正常節奏。
然後,譚遲感覺到,溫熱的手掌覆在了自己的頭頂,順著髮絲輕輕撫摸。
「摸毛摸毛,不嚇不嚇,摸毛摸毛,不嚇不嚇——」
譚遲在唐甘蘭懷裡睜開了眼,輕輕眨了一下眼皮。
「你在幹什麼?」
「祛除妖魔邪祟的咒語啊,你告訴我的。」
「……」
「怎麼,難道這個咒語不靈?」
「不,很靈。」
譚遲腦門在羊絨大衣上蹭了蹭,感覺眼皮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假睫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