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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嘉言說:「你如果是我父親好兄弟的女兒,那麼歐陽正雄也是你伯父,你祖父也不在了,讓他主持你認祖歸宗,不也挺好嗎?」
宋奕昕哧一聲笑,說:「Jeffery,歐陽正雄他如果是我父親,我寧願像現在這樣活著,他不是我父親,也跟我沒有關係。」
「這是何必?」
「你希望我死嗎?」
許嘉言說:「你大好前程,說什麼死不死的?」
宋奕昕深吸了一口氣,說:「去年,我母親移植了腎/髒,手術是成功的。當時我也見到了捐贈者的家屬,因為那個好心人出了意外,生前簽了器/官捐贈的協議。她的意外去世,讓我母親當時得救。我母親是幸運的,很多人根本就遇不上合適的器/官。當時,我心裡有點難過,原來母親獲救的代價是另一個美麗生命的消亡。生存和醫學就是這樣殘酷。」
許嘉言說:「你還在想你母親的事,你已經盡力了,你一直做得很好,所以放下吧。」
宋奕昕道:「你沒有當過重症病人家屬的經歷吧?」
許嘉言點了點頭,宋奕昕淡淡笑起來,但是這抹笑並沒有多少溫度。
宋奕昕說:「有情有義、有始有終、知恩圖報,要做到符合這些道德標尺多麼不容易。因為它是違反人性的,你知道嗎?縱觀歷史,很多道德標尺都是違返人性和物競天擇的,可人們極力的推崇,因為沒有道德的赤/裸生物規則會讓人崩潰。然而,歷史上破壞標尺的人不會比符合標尺的人更少。」
許嘉言打量著這個女孩,她漂亮的眼睛淡漠,像是早看透了一切一樣,她這樣的年紀,竟然已經在思考這些了。
許嘉言說:「可你……不是做到了嗎?」
宋奕昕苦笑:「可是……很累呀……」
許嘉言不由得心疼,宋奕昕悠悠道:「哪怕家裡根本就沒有治病的條件,哪怕病人也知道自己的情況,可是畢竟還想活,還想晚輩為了她去奪一線生機,想要晚輩奉獻所有去為她拼。當病痛在自己身上又想活時,人是顧不了別的。所以就算我只能去當妓/女,我媽其實是不會阻止我的,但是……總要演一下,要明明已經做盡一切的我反過去安撫她,其實她不過是需要我一個保證。你明白嗎?她也並不是惡毒,只是想活而已,就這麼簡單。她這回真的自殺,應該是術後抑鬱症造成的,她對自己的行為失去了控制,手術前她不是這樣的。」
原主去坐檯當妓/女時,宋母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破綻那麼多,一個高中生哪裡來的那麼多錢,她的衣服、打扮、收入和工作時間像是高中生找到的正經工作嗎?
就像那回在地下室中,她晚上起床自殺,學霸的縝密邏輯思維和觀察下,根本無所遁形,她只不過是不去揭穿而已。宋母若真想自殺,姐弟倆不在家的時間那麼長,她為什麼非要選在女兒剛剛入睡的時候?像韓國那麼多女明星真自殺,哪個不是一個人時結束自己的?哪個會偏偏要等到家裡有人的時候?
那天房東來逼了,女兒還受不了地沖兒子發泄了一句,宋母非常不安。宋母害怕唯一可以依靠的女兒也放棄,怕可靠的女兒不再去賺錢為她治病,哪怕是讓女兒去賣,妓/女可以從良,但是自己的命只有一條。沒有真正被病痛和死亡威脅過的人不要高喊不怕死,那只是讀者和觀眾的局外人感覺,死亡的威脅加諸在自己身上時,一定是怕死的人居多,這是生物的本能。
可是,這就是人,是病人,人畢竟還是想活,就算是宋奕昕設身處地,也許她也不能保證會為了一個不是親生的孩子一了百了。
因為愛過,所以慈悲,因為懂得,所以寬容。
原主在最後一刻都還記得,她一生當中,給過她父母親情的只有養父母,學霸宋奕昕又何不還了原主的因果?
原主雖然聰明,但是到底還沒有學霸宋奕昕那麼敏銳,也許她寧願不知道,畢竟那是她唯一得到過的親情之愛了。
宋奕昕第一次和別人說起這個真相,因為也要藉此引出下一個話題,可是她原以為可以平靜的心,這時竟然有幾分悲哀,輕輕閉上眼睛緩一緩靈魂上所承受的痛苦。
許嘉言聽了這樣殘酷的現實,才知道在底層生活又遇上生病時的可怕。
許嘉言溫言道:「不管怎麼樣,已經結束了。」
宋奕昕睜開眼睛:「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為了談我母親,而是談我自己。」
「你自己?你有什麼病?」
宋奕昕說:「歐陽珊珊的病,最後的治療辦法是什麼?」
許嘉言想了想:「心臟移植?」
宋奕昕笑了,說:「對。一顆匹配的『屍心』是可遇不可求的,但是我……要麼是歐陽正雄的女兒,要麼是他雙胞胎弟弟的女兒。我的心臟,應該符合。我媽都想活,為了活能有那樣的心機,珊珊會不想活嗎?」
許嘉言怔怔出神,搖了搖頭:「珊珊不是那種人。」
宋奕昕說:「那麼歐陽正雄呢?歐陽正雄想要救女兒的心應該和我媽當時想活的心一樣熱切吧?有了這樣的心境,任何其他人的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計的。我拿什麼去和這樣一個有錢有勢的人斗?中外許多這種電影,需要移植心臟的人為了活殺死弟弟,我並不想死。我這麼努力地活著不是為了歐陽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