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頁
宋奕昕悠悠道:「養孩子的責任太重了,如果我對他的愛不夠,他會怪我的。就像我拼命讓自己不怨恨我的親生母親,我仍然無法喜歡她一樣。兒女……就是你明明為他受過很多苦、做了很多事,他們仍然會理直氣壯怪你的一種特殊的人。連我自己都是這樣,蘇靜不是好媽媽,可是事實上小時候她也為我冒了險受過苦,我一生也沒有為她做過什麼事,我仍然覺得是她欠了我一樣。我很害怕生命中會有理直氣壯覺得我欠他的人。」
許嘉言看著她,明白她的經歷和智商造就了她這樣的觀感,她不是無理取鬧,而是太懂事了,太明白了。
「生兒育女,簡簡單單的人倫,不用想那麼多的。」
「生了後要養的,要花時間的,怎麼不想呢?」
「你生,我養呀。」
「我才上大學,真要結婚生子也是我念完博士之後了,你要不要跟我說這麼遠的事?」
許嘉言嘆道:「等你念完博士,我都三十好幾了……」
宋奕昕白了他一眼,說:「剛剛還在說陽兒的教育問題,你扯那麼遠。怎麼會有男人這麼執著於孩子呢?不是女人才更容易心念念著孩子的嗎?」
忽然宋奕陽說:「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太難養了,所以才不喜歡孩子?」
宋奕昕哧笑:「想什麼呢?你不難養。就是我這一生父母緣比較薄,也許我跟我媽一樣,這方面挺涼薄的。我自己想做的事挺多的,暫時不想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孩子身上。」
許嘉言聽她提到父母緣薄,提醒她:「歐陽伯父是無奈的。」
宋奕昕說:「那我媽呢?」
「可能也情非得已……」
「索菲亞就是我親生母親。」
「什麼?還真是……」
宋奕昕沒有和許嘉言說起過這事,倒不是有意瞞他,而是兩人相聚時間不多,話題沒有轉到這方面。
宋奕昕狐疑:「你知道?」
許嘉言忙道:「我不知道。我見她對你很特別才懷疑的,你的嘴角和下巴長得跟她很像。這事……我也不能追問。她對你沒有惡意,你又那麼忙,我才沒有提。」
宋奕昕也沒有怪許嘉言,這本來就是蘇靜和她之間的事,應由她們自己選擇怎麼處理。許嘉言又沒有證據,他如果憑著一點點懷疑就追著他人的隱私不放或者指手畫腳,宋奕昕也不會喜歡他了。
宋奕昕嘆道:「她冒險生了我當了單親媽媽,還在我最難養的前兩年養過我,沒有把我養殘,這對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年輕女人來說是相當不易的。可是她和李先生結婚九年了,人就在香港,也沒有一天來找我。最偉大的母愛和最自私的人性就矛盾地出現在她一個人的身上,我對旁人定要堅持有恩報恩,可我偏偏無法不介懷這九年來我在她心裡還不如一個會議、一個度假。對待母親,我這樣的人尚且會記怨不記恩,世上又有多少人比我更高尚?兒女就是這樣的債,我害怕把自己累得半死,他們仍然覺得我欠他們,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許嘉言暗想:女人太過聰明,就容易思考得太多,可是又不能說她是錯的,這是她的經歷和正直的三觀造成的。如果她不正直,她就會是那種只會怨恨索菲亞覺得全世界她最委屈的孩子了。因為她的正直三觀和堅毅個性,她就非常清楚,事實上是蘇靜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對她有生恩和養恩,反而她對蘇靜沒有一分恩情。可是饒是如此,她仍然不高興有這樣的不負責任的母親,在傳統的觀念里還是母親無情與不稱職,是母親欠了她。
正直的三觀條規和親子天性倫理是相悖的,這讓她不想生孩子了。因為她肯定做不到生出來不顧不養,所以索性就不想生了。
心理學家都不是講大道理的人,而是最好的聆聽者,許嘉言稱不上「家」,也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對待這樣的女人,需要一些耐性,讓時間解開她的心結。
許嘉言說:「我媽……也是長輩們喜歡多想,也許等我們當了長輩也是一樣的。如你所言,你才念大一,你要是現在生個孩子,抱著孩子上課才搞笑了。長輩的囉嗦,你也別放在心上。」
宋奕昕也釋然了:「大年初一的,我也不想管這些事了。」
許嘉言說:「原來就在考慮陽兒的學業的事,這是扯遠了。現在要考慮陽兒升中學的事,我覺得還是送他去國際學校好,國際學校里的見識和人脈不同。」
宋奕昕卻堅持著:「他是我的弟弟,人脈資源夠得上你我這樣的人,所以他需要的是本事和堅毅,而不是人脈見識。」
許嘉言否定不了她這個觀點。
宋奕昕看向弟弟:「陽兒,你說呢?」
宋奕陽看看嚴格的宋奕陽和寵他的准姐夫,嘆道:「幹嘛要我做這種成年人都很難選擇的題目?」
許嘉言才笑道:「就是,有多少孩子念什麼學校、走什麼路是自己決定的?即便有,哪些路又一定是對的?」
宋奕昕說:「我不是捨不得送他去國際私立學校的錢,但是我想他從現在開始,逐漸擺脫依賴性。」
許嘉言說:「你總不會讓他現在就經濟獨立吧?我絕對不同意!」
「他成年之前我怎麼可能讓他經濟獨立?這不現實。只不過今年他十二歲了,明年升學,我給他一年半的時間準備和考慮,我要他做一道人生選擇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