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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對周圍的一切都毫無察覺,身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雙目緊閉,面色蒼白,鼻端還掛著輔助呼吸的氧氣管。
和四年前如出一轍。
陶桃不確定自己能否把他喊醒,但還是想試一試。
人總是貪心的,沒進ICU之前,她只是想看他一眼,只是想親眼確定他是否被安頓好了,只要能夠確認他被安頓好了,她就能放心的離開了。
現在她終於進了ICU,也確定了他被安頓的很好,但還是不放心,因為他還沒清醒。
她又開始擔心自己走了之後他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所以她想把他喚醒。
為了不打擾別人的休息,陶桃彎腰俯身,將唇貼在了他的耳邊,小聲喊道:「程季恆、程季恆、程季恆!」
接連喊了三聲,他什麼反應都沒有。
但是陶桃沒有放棄,猶豫了一下,她又對著他的耳朵喊了聲:「程小熊。」
程季恆的眉頭蹙了一下,陶桃捕捉到了這個細節,有些激動,又輕輕地在他耳邊喊了兩聲:「程小熊。」
程季恆的眉頭再次蹙了起來,眼皮也在不斷顫動,似是想努力睜開眼睛,但又差了一些力量,陶桃見狀又在他耳畔說了一句:「小奶糕來看爸爸了。」
程季恆猛然睜開了眼睛。
陶桃長舒了口氣,一直懸著的那顆心也踏實了一些。
周圍的環境很陌生,程季恆的目光中儘是茫然:「這是哪兒?」他的語氣十分虛弱,嗓音也很沙啞。
陶桃面無表情:「ICU。」
程季恆明白了,他被救回來了,但是回得不徹底,隨時有被帶走的可能。
不過人對於自己的死亡是有一定程度的預測的。在被送進手術室搶救之前,他確實是感受到了生命的流失與死亡的逼近,但是現在他再也沒了這種感覺。
他很篤定自己能活下來了。
迷茫的意識也逐漸恢復,緊接著,他想到了自己進手術室前他們倆的對話——
「程季恆,你要是敢死,我明天就嫁給蘇晏,我還要讓小奶糕改姓,我一輩子都不會告訴她你是她爸爸。」
「可以,蘇晏對你很好,對小奶糕也好。」最後他還補充了一句:「婚後千萬別跟他那個神經病媽住在一起,你會被欺負。」
現在想想,他覺得自己的回答完全可以用四個字形容:感人肺腑。
如果非要再添上四個字,可以再添個「大愛無疆」。
他成功地為蘇晏送上了好幾分。
撤回是來不及了,絕對來不及了,所以只能另闢蹊徑,爭取懸崖勒馬。
醞釀了一下情緒,程季恆半抬起了雙眸,虛弱又疲憊地看著陶桃,語氣微弱地啟唇:「桃子,我現在很累,真的很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過去,如果我沒有挺過去,你千萬不要難過,我不值得你為我難過。」
他本就虛弱,說話時根本不用假裝就帶著一股有氣無力的矯情勁兒,再適當的添上幾分離愁別緒,傷感的氣氛瞬間就被渲染了起來。
ICU病房內的環境本就壓抑,再添上點傷感的氣氛,陶桃的情緒瞬間就被程季恆的這幾句話帶跑了,完全沉浸在了生離死別的悲傷中,絲毫不懷疑他是在演戲,直接紅了眼眶,心尖一顫一顫的疼。
程季恆不想弄哭她,但是為了挽回自己剛才說得那幾句「大愛無疆」的話,他不得不繼續進行表演:「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我不是個好男人,也不是個好爸爸,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千萬不要告訴小奶糕我是她的爸爸,我不配當她的爸爸。」
陶桃哭著回道:「你本來就不配!」
程季恆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說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們,我不該晚回去,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和蘇醫生在一起也可以,反正你們本來就是青梅竹馬,要不是因為我,你們倆早就在一起了,是我拆散了你們。」
話語中帶著自責,帶著懺悔,又帶著愧疚,聽起來似乎真的很後悔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但是沉默了一秒鐘後,他的話鋒又忽然一轉:「不過,我們還是真心相愛過的對吧?如果我不在了,你會永遠記得我麼?」
陶桃原本只是傷感,但是聽到「如果我不在了」這六個字之後,忽然就變成了傷心。
她不喜歡聽他說這種話,嗚咽著回道:「你能不能別說話了?」
程季恆怔怔地望著她:「你回答我,如果我不在了,你是不是會永遠記得我?」
陶桃哭得泣不成聲。
她不想回答這種有關生死的問題。
因為她不想讓他死,她想讓他好好活著。
無論他們現在是否還相愛,最起碼曾經是愛過的,他們還有一個女兒,女兒是他們的血脈結合,所以他們兩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徹底斷絕關係。
如果他真的不在了,她一定會一輩子都忘不了他。
程季恆能感覺到她對他心軟了,但他必須讓她親口承認:「我想知道你的答案,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他的語氣虛弱無力,又可憐巴巴的,有種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感覺,陶桃不忍讓他失望,哭著回道:「會。」
程季恆放心了,她能一輩子記得他,就說明她心裡還有他,只要她心裡還有他,他就還有機會,只要還有機會,他就能翻身,一百個蘇晏都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