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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安靜極了,像是被摁下了暫停鍵,他忽然好難過,他希望媽媽醒過來。
「媽媽,你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呀,我好想你呀……」
不知不覺間,他的聲音中已經帶上了哭腔。
他真的好想媽媽。
每次外出,看到別的小朋友有爸爸媽媽的陪伴,他都羨慕極了,只有他,既沒有爸爸,又沒有媽媽。
小時候的他,還不懂世界的不公平,只覺得很委屈,很難過,他只是想和別的小朋友一樣而已。
媽媽的雙目依舊緊閉,他低下了腦袋,抬起手臂擦了擦眼淚。
然而當他再次抬起頭時,發現媽媽的眼睛濕了,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劃了下來。
他知道,媽媽聽到了他的話,那一刻他欣喜若狂,不停地喊著媽媽。
或許是因為他的呼喊太過熱切,又或許是因為媽媽太想見到他了,最後,媽媽真的睜開了眼睛。
他開心極了,想立即和全世界分享這個好消息,然而就在這時,外面的房間忽然傳來了開門和對話的聲音。
這是一間套房,病房外還有一間客廳。
「你今天怎麼捨得來了?」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語氣肆無忌憚,又帶著媚勁兒。
「這不是想你了嗎?」這是他爸爸的聲音。
「呦,我還以為你是想你老婆了。」
「就她那半死不活的樣兒,我會想她?」
「她可是你兒子的媽,你媽可是把她們母子倆當寶貝,對他們倆比對你還好呢。」
「要不是因為那個老太婆攔著,我早就把她們倆趕出去了。」爸爸又說了一句,「我最喜歡的,還是你和依依。」
當時他雖然只有六歲,但已經能聽出來這番對話中的囂張與惡意。
那一刻他特別不知所措,緊張不安地看向了媽媽。
媽媽的眼珠轉向了左下方,他順著媽媽的目光,看向了她的左手。
她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和手指能動,她的左手食指,指向了正對著病床的柜子。
他明白了,媽媽是讓他躲進柜子里。
他立即照做。
鑽進柜子里後,他才剛把櫃門關好,病房的門就被推開了。
透過門縫,他看到了爸爸和平時負責照顧媽媽的那個護士。
她叫柏麗清。
柏麗清穿著一件緊身的粉色護士裙,完全沒有一位護士該有的莊重,舉手投足間儘是放浪形骸。
他們兩個的動作十分親密,爸爸摟著柏麗清,手還搭在她的後腰上,在進門後,還狠狠地在她的屁股上擰了一下。
柏麗清嗔了他一眼:「昨晚還沒夠麼?」
程吳川毫無廉恥地回答:「不夠,怎麼幹//你都不夠。」
媽媽睜大了眼睛瞪著他們兩個,目光中儘是憤怒與厭惡,似乎他們倆人的出現,玷污了這間潔白的病房。
「你老婆竟然醒了?」柏麗清震驚不已。
程吳川一樣震驚:「我艹,還真是!」
他轉身就要離開,柏麗清卻拉住了他:「你去哪?」
程吳川:「去喊醫生啊!」
柏麗清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訓斥道:「你瘋了嗎?喊醫生幹什麼?把她治好麼?」
程吳川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瞬間面無血色,神色中划過了惶恐,抖著唇問:「你、你想幹什麼?」
柏麗清面無表情,語氣陰冷:「我可提醒你,她要是好了,你永遠都別想成為集團董事長。還有,你可別忘了,她到底是怎麼出的車禍?上次沒弄死她,現在又要救她,不怕把她救活了之後報復你麼?」
程吳川蹙起了眉頭,他開始猶豫。
柏麗清輕啟紅唇,神色冷酷:「你想想看,她都已經成這樣了,老太婆也沒把集團的掌控權給你。說明她只要一天不死,老太婆就一天不會死心,只有她死了,你才有機會。」
程吳川動搖了,卻依舊沒鬆口。
柏麗清冷笑:「怎麼?捨不得了?」
程吳川:「不是!我是擔心,萬一,萬一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柏麗清伸手撩了一下耳畔碎發,語調輕緩,聽起來漫不經心:「簡單,你兒子今天不是該來看他媽了麼?要是真被人發現了,你就說是他不小心把呼吸機拔掉了。」
程吳川的眉頭緊緊蹙著,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柏麗清的語氣冰冷狠毒:「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了,現在病房裡沒有別人,只有我們兩個,等會兒要是來人了,你可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這輩子你都別想當上董事長了。」
董事長的誘惑力蓋過了殺人的怯懦感。
程吳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徑直朝著病床上的妻子走了過去。
他剛要伸手去拔氧氣管,柏麗清及時提醒了他:「別直接上手,會留下指紋。」
程吳川正在外伸的手一頓,繼而轉向了床頭櫃,抽了張衛生紙,墊在了手心裡,然後毫不猶豫地拔掉了媽媽鼻端的氧氣管。
那時他才六歲,還不知道這根管子是做什麼用的,也不知道什麼是謀殺,但卻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病房內的死寂與壓抑。
空氣似乎凝固了,他屏住了呼吸,不安又惶恐地看向門縫外。
媽媽也在看他,或者說,媽媽一直在看他。
門縫很窄,但她的目光很有穿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