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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救」兩個字如同一把尖刀,直戳戳地捅進了陶桃的心臟。
她的眼前猛然一黑,繼而轉身就跑。
當陶桃跑到手術室外的時候,程季恆正要給她打電話,看到她之後,他不由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她會來得這麼快。
陶桃徑直朝著程季恆沖了過去,驚恐不安地看著他,氣喘吁吁地文:「奶奶、奶奶呢?」
看著她蒼白不已的臉色和充滿惶恐的目光,程季恆竟然感覺到了心疼,就像是一根針扎在了他的心頭肉上。
他已經很久沒有心疼過誰了。
但這回他沒有繼續隱瞞她,實話實說:「還在搶救。」為了安撫她的情緒,他又斬釘截鐵地說了句,「蘇醫生主刀,你不是最信任蘇醫生麼?他可是雲山縣人民醫院最好的醫生,所以奶奶一定不會有事。」
這話說的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為了安撫這顆傻桃子,他竟然把蘇晏捧到了天上。
然而這些安撫對陶桃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她相信蘇晏,可是更害怕失去奶奶。
心中圍堵著恐懼的那一座大壩決了堤,恐懼感如洪水猛獸般席捲了她的內心。
她的視線瞬間就模糊了,開始崩潰大哭。
程季恆能明顯地感覺到此時此刻這顆傻桃子身上那股慣有的堅強與不屈的勁兒頭不見了,僅剩下了恐懼與脆弱。
丟盔卸甲後,她又變成了一個不堪一擊的小女孩。
他的心更疼了,這是自從母親死後再也沒有體驗過的感受。
他總以為自己的心早就硬透了,不可能再對任何人施以感情,但是面對這顆傻桃子的時候,他又為她出現了例外。
像是有一隻手,無聲無息地從他那顆堅硬無比的心臟表面扣下了一片鱗片,他還沒有察覺到,心就已經開始疼了。
忽然間,他有了股想要保護她一輩子的衝動。
這是個不好的預兆,他極力克制著這股衝動,但是毫無用處,行為不受理智的控制,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雙臂已經朝她伸了出去,用力地把她抱進了懷中。
他想當她的鎧甲,為她遮風擋雨,呵護她一生。
在他的懷中,她不需要堅強勇敢,她可以永遠是一個天真又傻氣的小女孩。
「別怕,還有我。」他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覆在了她的腦後,讓她的臉頰緊貼在自己心口。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姑娘,目光即柔和又堅定,起誓般篤定地說道,「我會一直陪著你,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他不知道這種話自己是怎麼說出口的,但他確實這麼說了,並且不受控制。
被恐懼籠罩著的人,就像是乘坐著一葉輕舟漂泊於一望無際的大海上。黑雲壓境,海面波濤洶湧,巨浪滔天。乘坐小舟的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唯一的棲身之處隨時可能被巨浪打翻,自己的結局不是葬身魚腹就是葬身大海;最期待的事情,是有人救她,將她從孤獨與恐懼中拯救出來,讓她避免被巨浪打翻。
沒人想孤零零的活著或者死去,除非在這世上再無羈絆。
對於陶桃來說,程季恆就像是那個救她的人。
他的懷抱很安全,沒有風浪,也沒有孤獨和恐懼,能給她帶來暫時的穩定與安寧。
他還說,會一輩子陪著她。
她不由自主地抱緊他了腰,躲進了他的懷抱中。
如果,真的能讓她躲一輩子就好了,這樣的話她就不用面對現實了。
或者能夠將時間暫停也行,這樣她就永遠也不會得知從手術室里傳出來的是什麼樣的消息。
雖然她奢望著最終傳出來的是好消息,可是更害怕是壞消息。
她又想到了父母去世的噩耗傳來的那一刻,她是多麼的驚恐,像是被忽然摁在了砍頭台上,她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呢,懸掛著刀的那根繩子就已經被砍斷了,鋒利的刀穿透了她的脖子,巨大的痛苦傳遍了她的全身,令她眼圈發黑,意識全無。
是奶奶給了她勇氣和依靠。
那個時候,奶奶所承受的痛苦只會比她多不會比她少,但是她卻硬生生地收斂起了全部的悲痛,將不知所措的她抱進了懷中,溫柔又堅定地對她說道:「別怕,你還有奶奶呢,奶奶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陪著你,看著你長大,陪著你嫁人。」
然而她才剛剛長大,還沒嫁人呢,奶奶就病倒了。
一直到上小學之前,她晚上都是跟著奶奶睡覺。
小時候她晚上做了噩夢,從夢中驚醒,害怕地哇哇大哭,奶奶會將小小的她抱進懷中,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溫聲細語地安撫她。
奶奶信神拜佛,身上總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股香味,令她安心,她很快就會重新入睡。
父母去世後,奶奶為了供她上學,去玩具加工廠當過廉價勞動力,給玩具打包,一個小時才七塊錢,從早干到晚,一天才能掙幾十塊錢。
她還去當過清潔工,大街小巷地撿垃圾、賣廢品。還熬夜縫鞋墊,晚上在路邊擺地攤賣。
她就像是個鐵打的老太太,吃的了世界上所有的苦,只為了撫養她成人。
她還記得自己收到東輔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奶奶激動地整整一個晚上沒睡著覺。第二天天還沒亮,她就出了門,去雲山還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