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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女人微笑著看向她的助手,頷首道:「對,像李先生一樣。請大家以他為目標,加油吧。」
在日本,分支機構繁多的大企業的本社向來是前途有望的精英們呆的地方,從本社調往其他分支機構,稱之為左遷,即降職的意思,哪怕是平調,也還屬於左遷,因為從本社出去,本身就是被一腳踢開,流放到地方去的意思。反之,能夠從分支機構調往本社,那麼就是人人艷羨的榮升與發達了。
這些基本已經內定的求職者們莫不受到鼓舞,中國人在本社核心部門任職這一點,說明公司文化相對比較開明,只要自己實力足夠,將來自然也能像這位李先生一樣,打破身份與國籍的限制,在精英雲集的本社占有一席之地。
三輪面試結束,桃李與另一名985大學畢業的天之驕子最終從幾百名日語流利求職者中脫穎而出,笑到了最後。她想,這裡面,對自己略有好感的高管,那個日本女人的關照肯定還是有的,說不定還有lee。
但是誰知道呢,內定名單出來的時候,他頗有些意外的對她說:「我沒想到你真的殺出重圍,拿到offer。」
從這句話中,桃李聽不出他是否有認出自己。不過小時候黑瘦猴子一般的模樣,自己都不願意記起,特別是小學三年級那年,面頰上貼兩片圓膏藥的形象,簡直慘不忍睹。所以如果他不記得,那樣也好。
桃李拿到日本製藥公司offer,決定去日本做三年管培生。她媽震驚之餘,賣魚多年鍛鍊出來的3.0T雙渦輪增壓的腦袋瓜子開始飛速運轉,然後就跳了起來,說這怎麼可以!
她這才掌握了女兒財政兩個月,享了女兒兩個月的福,伊就要跑路了!
乃麼好啦,桃李媽覺得,河水不再流,日夜不再分,萬物化為虛有,日子再一次過不下去啦!
桃李媽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衝擊,震驚之下,開始了她的哭鬧加咒罵的組合表演,叔叔是她忠實的小廝加跟班,也跟著勸說桃李:「別是遇到國際騙子啦,那種很明顯就是皮包公司呀,可千萬別被國際騙子騙啦。」
上海的分公司啦辦事處啦FSSC啦,目前都還處於計劃階段,因此上海沒有辦公場所,也沒有工作人員,幾場面試是在淮海路上的花園飯店行政樓層里的會議室舉行的,面試官也全是日本以及外地分公司臨時調來的。
姆媽痛心疾首道:「去遠地方,沒有熟人帶著領著,大人怎麼能放心!」
桃李說:「你當我去搬磚蓋房鋪馬路啊,還需要工頭帶著。」
「你白眼翻什麼翻?姆媽今年五十八,過的橋都比你走的路多,吃的鹽都比你吃的米飯多!通關係給你找的國企鐵飯碗工作你不要,非要去留學中介做,我們拗不過你也就算了,現在竟然要去外國的皮包公司做小騙子!」
桃李用筆記本電腦給姆媽看製藥公司的官網和面試時拿回來的宣傳資料,她媽統統不要看,一把丟出老遠:「他們在上海有工廠伐!有辦公大樓伐!沒有就是騙子!面試官里有阿拉上海人伐,沒有就是草班台子!」
姆媽鬧得太厲害,口口聲聲為自己好,每天要死要活,從早哭到晚,痛罵她是千古以來第一不孝女,搞得桃李一度十分煩惱,發了郵件去問法國的學姐。
學姐兩天後看見,馬上電話打過來:「每當有人給你職業規劃方面的建議,而你卻為此感到迷茫的時候,去看看他們自己的職業發展如何就好啦。」
桃李問:「如果發展很一般,甚至可以說是失敗呢?」
學姐說:「這樣子的話,你最好不要太去聽信和依賴他們的建議和意見了,因為不可能太正確。畢竟層次和眼界擺在那裡,見識不可能太多。他們所做出的判斷,所給出的意見,都是基於自己有限的那點人生經歷和經驗。」感覺有些好笑,難得辛辣了一回,「自己都發展的不好,甚至失敗的人們,他們是怎麼好意思去指導別人、並對別人的職業規劃指手畫腳的呢?自知之明這個詞語難道沒有聽說過嘛。」
桃李想起姆媽與叔叔一再教自己用以討老闆歡心的那些擦桌倒茶澆花的手段,苦笑,講:「好的,我明白了。」
桃李有條不紊地做自己的事情,提交辭職報告,交接工作,拍照片,辦護照,準備工作簽證的資料。一切準備就緒,出發的日子也到來了。
桃李媽把家裡親戚都請了來,輪番對桃李說教洗腦,未果,實在無法,只好使出終極殺招:「桃李,你真要走,也可以,但是家裡這套房子你就不要想了,等我老了,房子是不會留給你的!」
桃李問:「那你準備留給誰?」
「留給你弟弟王佳麒!」桃李媽冷笑,「男人靠不住,說跑就跑,你又是外姓崽,和我不一心,這麼多年來,我算是看清了,只有我姓王的侄兒才是實打實的可靠!」
「好的,知道了。我走後,請你老人家保重身體。」
「我當然會保證!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咱們家這麼窮,一點家底也沒有,抗風險能力這麼低,將來年老生病了,十有八*九就要賣房子救命了。所以你老人家一定要健健康康,最好無疾而終,否則可就沒什麼留給你實打實的可靠侄兒了。」
「你個不孝女!」
第二天,她自己跑去家樂福採購大號行李箱。她媽也認命,跑到癩痢頭阿哥家打聽,去日本需要帶些什麼。癩痢頭告訴她說,日本生活用品價格辣辣巨,一百樣要錢,能從上海多帶點就儘量多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