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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帶她去附近社區醫院做了檢查,輸了液,開了藥,把她塞到回去的計程車內時,笑著開了她一句玩笑:「說實話,你是不是馬路上撿來的孩子?」
除了偶爾有這種插曲之外,總的來說,桃李的日子過得還算開心。試用期快要過去一半時,突然某一天接到學姐從巴黎打來的電話,講說有個外地親戚家的小姑娘大學畢業,準備過來上海找工作,自己現在國外,所以想拜託她周末騰出兩天時間陪小姑娘一起去參加兩場招聘會。
學姐的忙她豈有不幫之理?更何況周末本來也沒什麼事,舉手之勞而已,於是電話里一口答應。到了周末約定時間,和小姑娘匯合後,一同乘車前往八萬人體育場。
小姑娘包包里裝著滿滿一摞簡歷,今天準備投它個一百份再說。看小姑娘排長隊等面試,桃李暗暗慶幸自己早早就找到心儀的工作,不必受這份罪。招聘會人山人海,桃李不高興和人家擠,就同小姑娘講定,等會在會場出口見,然後一起出去吃中飯。
小姑娘排隊去了,桃李挑人少的攤位兜兜逛逛,看看熱鬧。逛著逛著,逛到會場偏僻角落內的一個攤位上,這攤位是一家日企的,招的是管培生,對專業和語言有較高要求,且所處位置比較偏僻,人沒幾個,冷冷清清。
桃李到這裡時,就見一個日本中年女人和一個求職者模樣的男生以英語艱難交流。女人說話語速很慢,聲調溫柔,偶爾R發L音,有一點點日本人特有的口音。那求職男生的英語水平太搭僵,叫桃李來看,簡直丟我輩之臉。日本女人的話他聽得似懂非懂,側著頭費力去聽,一臉傻氣。輪到他說話,單詞從嘴裡一個一個往外蹦,串不成句子,偏偏字正腔圓,跟念新聞聯播似的,也不知道哪旮沓的大學裡學出來的。他自己也著急,一邊說,一邊比劃著名,看得桃李都代他難受。
桃李看得急死了,受不了,跑過去,問男生:「需要幫忙嗎,我可以幫你!」
男生比劃得累了,日本女人也看得吃力死了,聞言同時鬆了一口氣,一齊向她道謝。日本女人從攤位上拿出一堆宣傳資料,開始向男生做公司介紹。他們公司是一家日本世界知名的大手製藥公司,除了製藥以外,旗下另有大大小小很多品牌,業務遍布各行各業,除了軍火,什麼都可以製造和販賣。桃李對日本企業知之甚少,這家製藥公司的名字聽著卻也如雷貫耳。
日本女人介紹完畢,問了男生幾個簡單問題,諸如什麼專業,想要應聘什麼職位之類的,男生一一回答,留下簡歷後,就行色匆匆往旁的攤位去了。留下的桃李就隨口和她閒聊了幾句,問到為什麼攤位只有一個人看著時,日本女人告訴她說,其實另有幾個同事,碰巧走開的走開,還有一個外面有事耽擱了,還沒到,自己只不過是趕鴨子上架而已。
日本女人應該蠻喜歡桃李的,閒聊時,還從攤位後面什麼地方端出來一盤巧克力,問她要不要來一顆。桃李講好,道謝後,順手剝了一粒塞進嘴裡,一邊說話,一邊悄悄打量伊的穿衣打扮。伊衣著精緻,一身低調但設計及面料一望便知出自大牌的淺棕色棉麻連衣裙,脖子上掛著一串精緻珍珠項鍊,妝容更是一絲不苟,特別是紅唇,描得尤其美。這樣的氣質與打扮,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底層小職員。
一顆巧克力還沒吃完,日本女人的一個同事回來了,是個畫眉小帥哥,個子不太高,面龐挺俊俏,兩根眉毛修得比桃李那些同事小姑娘都精緻。
畫眉小帥哥老遠看見和桃李說話的日本女人,三步並作兩步,急忙跑上前來,彎腰鞠躬,笑著說了一大串日語。桃李沒聽懂,但看出他職位比日本女人低,估計是在向他的上司道歉,說:「勞動您看攤位,真是十萬分抱歉,應付這些求職者,您辛苦了!」
畫眉小哥跟日本女人道歉完畢,回頭以英語問桃李:「你也是來應聘我們公司的管培生的嗎,請問你是什麼專業?」
以前桃李有和同學參加過兩次外企在學校里舉辦的管培生招聘會,感覺不怎麼樣,而且聽很多學長們說現在管培生已不比前兩年,門檻低了很多,早不再是萬里挑一。現在很多企業都是掛羊頭賣狗肉,所謂的「管理培訓生」的招聘都是坑,只是招用一線員工的託詞,實際上並不會兌現招聘前的承諾。
更何況,這是一家日本企業。
據學長學姐們說,日企管理嚴格如軍隊,薪酬待遇卻偏低,自己現在工作輕鬆體面,辦公環境一流,跳槽去日企做管培生,搞不好還要從頭去學一門新的外語,犯不著,也不合算。所以桃李沒什麼興趣,只是笑著道謝,同他實話實說:「我今天是陪朋友來的,朋友正在那邊排隊面試。」
說話時,眼睛的餘光瞥見有身著西裝的年輕男人從遠處向這邊走來,西裝是藏青色,錐形褲,裡面是尖領襯衫,一身搭配合體又不拘束,因為一頭長長亂亂的捲髮,西裝穿在他身上,就比別人多出一分不羈的風度來。
日本女人也看到了年輕男子,微笑了起來,向他招手:「lee——這邊——」
日本女人喊他那聲「lee」聲音拖得很長,看得出他們關係應當不錯。
被稱作lee的年輕男人在桃李的注視下漸行漸近,在攤位前駐足,原來他就是他們攤位的第二個工作人員。
他抬手看了看腕錶,然後向日本女人抱歉一笑,解釋說外面車子太堵,來晚了云云。他笑得乾淨又隨性,日本女人對他亦是態度親昵。他們之間說的話桃李這次完全聽懂,因為說的是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