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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裙舞的圈兒轉了兩個小時,舞蹈家終於轉不動了, 在約莫相當於冬天下午七點這個樣子, 和鼓手老公互相攙扶著,跑回房間睡覺去了。
次日早上六點半,李家三女流司從屋子裡出來, 臉不洗牙不刷,手拎一把二胡,坐到大門的門檻上拉小曲兒,小曲兒一早上拉了十來支,一支比一支傷感。
他們家的保姆大姐也一大早就起來了,先進廚房為自己泡上一杯枸杞人參茶,品上幾口,然後抄一把掃帚去院子裡開工,幹活的時候嘴巴也閒不住,流行歌兒唱了一首又一首。
外面流司拉《二泉映月》,這大姐唱藍藍的夜藍藍的夢,流司門外拉《空山鳥語》,她在院內唱真的好想你。流司有心事,被自己的二胡曲子給感動的不得了,一邊拉來一邊傷心哽咽,不知不覺,涕淚如泉流。那情形,淒悽慘慘戚戚,怎一個愁字了得?等他二胡終於拉完,收了淚,保姆大姐這邊,九妹和甜蜜蜜也已唱了幾個來回。
流司二胡拉了好半天,看看天色已不早,擦乾眼淚,轉身入內。她剛回屋,她的雕塑家大哥這時出來活動了,先是從屋子裡拎出兩隻白色人頭像出來,擺在院子裡欣賞片刻,不滿意,重新拎回屋,再下一秒,只聽桌球兩聲,想來人頭應該是碎了滿地。
桃李昨夜沒睡好,早上又被早早吵醒,爬起來,收拾好,自己跑去廚房吃早飯。阿婆昨天告訴她了,他們家人口太多,作息時間又不同,早飯只能是自助餐。
廚房在院落的東南角,看外觀,還以為廚房內鐵定是柴火土灶,跑進去一看,沒想到竟然意外的前衛,裝修走的是歐式極簡風格,廚房中間還有個黑白色的漂亮中島台。
桃李進去的時候,中島台的高腳凳上已經坐了一個人,是李上言,保姆大姐院子裡打掃好,現在開始給少爺匯報工作,少爺面前攤著的,是一堆帳單和發*票。
桃李和他們打了一聲招呼,道了一聲早上好,不想打斷保姆大姐的匯報工作,自己給自己泡了一杯檸檬水,再去旁邊拿吐司麵包,正往吐司上塗抹果醬,他們家四小姐宇宙也進來了。
宇宙進來後徑直去開冰箱,挑挑揀揀,從中取出一堆食材。
保姆大姐一看,嚇得匯報也忘了,緊張問:「你要干哈呀宇宙?」
宇宙學她東北口音:「還能幹哈呀,我給我們少爺做早飯呀。」把一個胖魚頭丟進平底鍋內,點火開燒。
大姐問:「魚頭你干煎呀宇宙?」
「對啊,天天聽你抱怨來不及做菜做飯,怎麼會來不及呢?我感覺做菜其實很簡單的嘛。少爺,你等著,我去菲律賓前一定要給你做一頓健康早餐,好讓你感受一下妹妹對你的愛。」
大姐嫌棄地打斷她:「啥也不放,腥的要死,誰一大早要吃干煎魚頭?開什麼玩笑!走走走!假大廚下場,我的雞鴨魚肉瓜果蔬菜都要被你嚇哭!」
大姐把宇宙趕走,回頭和李上言繼續剛才被中斷的匯報:「……我倒是無所謂,已經習慣了,幾個月我也等得起,反正有你在,我是不擔心的。」
李上言說:「好的知道了,以後有事情你直接打電話給我。」
大姐嘆氣:「家裡一件件事情那麼多,我總不能有點事情就往日本掛國際電話呀,再說了,知道你八月份就放假回來,我也用不著催呀。不單單是工資、帳單、借款這些,還有房租也是,上一季度遲了幾天,房東天天跑來我們家催討。你看,這個家裡,流司精神最近有點不太正常,天天一早就坐門口哭;安德魯和宇宙又著三不著兩,他倆講的話,十句裡面有八句我聽不懂,最煩人;去找阿姨麼,她反正就這一句:『少爺很快就回來了,他回來會處理的。』但是人家房東又不管這些,不付就違約,違約就要交罰款。最後沒辦法,還是我拿自己割雙眼皮的錢代墊的……」
桃李一口檸檬水從鼻子裡嗆出來,趕忙伸手捏住,忍住咳嗽,狼狽地四處去找紙巾。
李上言對這些事情大約是習以為常,面不改色,鎮定自若地繼續喝自己的咖啡,不過是抬眼朝她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桃李察覺,忙端上自己的檸檬水,拿上塗好果醬的麵包跑去院子裡,眺望遠處的青山長城去了。
桃李一走開,大姐繼續對李上言打小報告,說女主人的壞話:「……最近天天都是這樣,阿姨她這些年不知道是怎麼了,腦子糊塗了。交的朋友一批不如一批,以前那些朋友多好啊,別說房租了,連買衣服買酒買菜的錢都幫忙付!現在這些,白吃白喝不算,還要管她借錢呢!我上次不是跟你說了?你不能留錢給她,她帳單和房租拖著不還,卻一次次把錢借給這些乞丐朋友們!她的這些乞丐朋友每天一撥接一撥的跑來,從早到晚又是喝又是吃,我也就算了,做事情有工資拿的,但是李奶奶這麼大年紀,又是來做客的,她有時看我忙不過來,也幫著我一起跑前跑後的忙,雖然說人家以前在咱們家裡工作過,但人早就不做了對不對?又不發人工資,對不對?算什麼事呀?叫我都看不下去!」
李上言清了下嗓子,打斷她說:「好的,我知道了,這件事情我會跟她說。」
大門口有人敲門,是舞蹈家的幾個藝術家朋友上門喝酒來了。
李上言蹙眉,放下他的咖啡杯,喊一聲:「宇宙!」
宇宙正在院子裡同朋友打電話道別,聞言掛斷電話,跑到大門口去,門開小小一條縫,人站在中間,一條手臂橫在門上,說:「今天家裡不方便,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