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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喚道:「哼,我問你,若是饒了你這一遭,往後你可會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可還會再來搔本仙子的痒痒?」
鳳樓一臉諂笑,恬不知恥道:「哪敢,小生再也不敢了,仙子放心就是。哎呀,不好了,小生再也支撐不住了,眼見得要倒到仙子身上了,小仙子,快,快來攙小生一把……哎呀,小仙子身上好香……」
月喚道:「好好好,你別催本仙子,讓本仙子想一想,怎麼才能解開這咒語,好像是……」
鳳樓一面悄悄往她身上靠,一面嬉皮笑臉教她道:「小仙子若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這解咒的辦法,便是往小生臉上吹一口仙氣兒也使得,再香上一記嘴巴,那就更好了,小生也就死而無怨了……」
李大娘牽著小滿的手正走著,忽聽四春偷偷笑出了聲,便也撐不住笑了,笑畢,卻又斥責四春:「你笑個什麼,小孩子家家的,懂個什麼。」
四春捧著寬臉,痴痴迷迷地說了一句:「我怎麼不懂,我過年就十四歲啦。唉,咱們姨娘和五爺真是一對恩愛夫妻。」
李大娘心裡嘆一口氣:要是真正夫妻,倒也好了。
四春又笑眯眯道:「將來,我也要找個像個五爺那樣的相公。我呢,我就學姨娘,做五爺和姨娘那樣的夫妻,這樣的日子,一輩子都過不厭。」
李大娘便取笑她:「小小年紀,相公娘子掛在嘴邊,也不怕人家笑話。」看前面兩個人又鬧到了一處,忍不住發笑道,「誰家的夫妻像他們這樣?他們這樣的,我活了這麼大一把年紀,也是頭一回見識到。兩個人說出來的話,跟那書本子上才子佳人吟的詩兒詞兒似的,換成是我,打死也想不出一句來。」
四春說:「我要是五爺,也喜歡姨娘這樣的娘子;我要是姨娘呢,也要嫁給五爺這樣的相公。」
李大娘將四春的臉看了一看,笑道,「喲,你也想嫁五爺這樣的?就你這一張寬臉,我看難。」
回到居處,李大娘叫靜好擺飯上桌,又吩咐四春沏茶上去。小滿把小包袱往四春懷裡一放,即刻就要追隨月喚去正屋用飯,轉眼又被李大娘給扯住。李大娘笑吟吟道:「五爺也在,龍姑娘怎麼能夠同桌?傳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讓人說我們溫家不懂禮數?我們倒也罷了,於姑娘名聲可是大大的有礙。說不得,只好委屈姑娘,留在廂房獨自用飯罷。」
小滿垂首,委委屈屈道:「我也明白,只是我和月喚姐許久未見,有許多話要和她說……五爺若是一直都在,那我便是和月喚姐一起說說話都不能夠了麼?」
李大娘笑道:「龍姑娘明白就好。」又道,「五爺明天出去,一天都不在,姑娘有話,留到明天再說罷。」
及至進了廂房,李大娘替她收拾好床鋪,再去廚房親自替她端來飯菜。小滿一看,小菜也有四碟,色面看上去還好,卻沒有大葷,儘是些青菜豆腐,雞蛋小魚。她不知道這是李大娘故意如此冷待她,心裡頭卻對月喚惱恨了起來。話說得好聽,將我接到溫家來,卻連正屋也不得進去,叫我吃這些菜,住婢僕們的屋子,看她們的臉色,這是將我看成打秋風的窮親戚了麼?
正屋內,靜好與四春端來飯菜,又沏上一壺清茶,鳳樓與月喚淨手坐下用飯。月喚不見小滿,忙問李大娘:「小滿呢?」
李大娘笑道:「龍姑娘說五爺在,不願意過來,要留在廂房裡和我一起用飯呢。」
月喚想想,似乎有些不妥,小滿好歹是她娘家客人,打發她與家下人等一起用飯卻是有些不好。但鳳樓在此,卻也無法,總不能叫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與鳳樓同桌用飯。左右為難之下,只得道:「罷了。只好如此了,她愛吃紅燒魚,你去和廚房說一聲,別忘了。」
李大娘一笑:「放心,不會委屈了龍姑娘。」
飯罷,鳳樓去洗漱,月喚一時無事,便坐在燈下練字,忽見小滿推開房門,喚了一聲:「月喚姐。我進來了。」
月喚一喜,忙停筆,道:「快來。」
小滿已將銀紅色新衣換成一身雪青色的半舊家常衣裳,只是頭上金卻還沒捨得取下,仍舊沉甸甸地壓在髮髻上。月喚招呼她在身畔坐下,拉了她的手道:「飯用好了麼?累不累?怎麼不早些歇息?」
小滿左右看看:「姐夫不在麼?」
月喚道:「管他做什麼?今天他在,咱們姐妹都不能好好說話,等明天他出門,我帶你去花園裡——」還要再說下去,小滿卻已夢遊似的在屋子裡打起了轉轉。
小滿看看八寶格上的擺設,摸一摸雕花窗上紋飾,瞧一瞧月喚放首飾的珠寶匣子,端詳端詳紅漆描金的樟木箱籠,伸手取過梳妝檯上的銅鏡,對鏡照了一照,對鏡中的自己嫣然一笑,喃喃道:「我從前在家裡無事時,時常想月喚姐你在溫家穿什麼樣的衣裳,戴什麼樣的首飾,住什麼樣的屋子,而屋子裡又是什麼樣的裝飾擺設?
「今天一看,和我想的全然不同。我從前傻得要命……以為新衣裳必定要大紅大綠才好看;以為有錢人家的女子,必定是從裡到外一身新衣,家具擺設必定是嶄新錚亮;衣衫也好,擺設也罷,用舊了便扔,重新再買新的回來;有錢人的家中,必定是牛羊成群,米谷滿倉,家中到處都是金銀錠子……月喚姐,你說我可笑不可笑?」
月喚笑道:「我從前還不是和你一樣,活到十七歲,都未出過小燈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