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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用手遮著眼睛,臉上沒有半點喜悅,只是木然看著媽媽說:「那,我走了。」
鍾媽媽流淚說:「壞孩子,去吧。」說完,卻扶著車門不離開。
五月慢慢流下眼淚,又輕輕說了一聲:「媽媽,我走了。」
鍾媽媽終於鬆開車門,一隻手捂著眼睛,流著眼淚,說不出話,擺擺手,讓車子開走了。
計程車到火車站,用媽媽給的錢付了車費,進到站內,找出小包里的車票,想要找票面上出發的列次和檢票口,大廳里轉了兩圈都沒看見。再一仔細看,原來都過期兩天了,只好重新排隊買票。售票員告訴她:「南下的列車票早在年前就賣光了,現在是春運期間,怎麼可能隨到隨走?為什麼不提早買呢?」
她捏著一把零錢,站在售票窗口前手足無措。售票員看了看電腦屏幕,忽然又說:「咦,好像有個商務座出來了,票價1383.5元,要嗎?要的話抓緊,馬上就沒有了。」
她手上的錢不夠買商務座,錢包翻開來看,裡面一分錢也沒有。從上海回來時帶了一千多塊,回家後偷偷塞給媽媽幾百塊,剩下的都被鍾爸爸給拿走了,連個硬幣都沒留下。鍾媽媽給她的一把零錢加起來也就四五百塊,僅夠買一張二等座。車票買好,餘下的錢連買一份便當都不夠了。
「可以拉信用卡嗎?」
「機器壞掉了,只收現金。要麼網上去買。」
排在她身後的人催她:「買不買?不買讓開。」
她讓開,零鈔一張張理好,重新數了一遍,還是四百多元,並沒有多出一分錢。錢包也重新翻開來看,還是空空如也。工資-卡里的餘額為零,來時帶的一千多塊已經是所有的財產了。信用卡倒也還在,看著信用卡發呆時,猛地想起信用卡也能提現的事情來了,於是擠回到窗口前,和售票員說:「我馬上去取錢,票給我保留一下好嗎?」
售票員失笑:「你有這說話的時間,還不趕緊去取錢?說沒有就沒有了,我怎麼給你保留?」
她轉身去門口的ATM機,飛快取了兩千塊錢出來,再跑回去。商務座價貴,而且僅有一張,不好賣,竟然還在,趕緊付錢買下。
半個小時之後,終於上了車,在外面大廳的時候,心一直砰砰跳,恐怕會被人發現。等下了站台之後,心裡就一片篤定了。進了車廂,篤篤悠悠地找到座位,坐下來,把手機拿出來充電。因為知道鍾爸爸即便這個時候發現她已不在,追趕過來,也買不到票,無法進站來找她。
電話充了電進去,開機一看,果不其然,有未接電話數個,未讀信息數條。電話有呂課長打來的,也有金秀拉打來的。最新的一條信息也是金秀拉發來的:二傻,今天為什麼無故缺勤?呂課長聯繫不上你,打電話來問我。我告訴他你沒買到車票,而且手機故障。因為不知道你是什麼情況,為保險起見,已經代你請了今明兩天的假,限今晚之前聯繫我,否則報警。PS,七月號碼已成空號,也聯繫不上,你們姐妹怎麼回事?
火車發動,正好是午餐時間,有乘務員推著小車過來售賣零食便當,濃郁的便當香氣飄過來,她這才想起自己已經連續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過飯了,於是買了一份牛肉便當和一瓶礦泉水。便當里的米飯太硬,牛肉咬不動,但還是認認真真吃完。半瓶礦泉水喝下去,咳嗽加劇,恐怕影響到別人,把臉埋進脫下的羽絨服里睡覺。
下午四點左右,車即將到達蘇州站,正迷迷糊糊睡著,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知道鍾爸爸不可能出現在這列火車上,還是嚇了小小的一跳,手機拿起來一看,是二叔。遲疑了一瞬,還是接了電話,二叔在電話彼端咆哮:「糊塗孩子,到哪裡了!給我趕快回來!」
她咳嗽一聲,說:「二叔,怎麼是你?」
二叔說:「你家亂了套了,還不回來!你爸你媽又打起來了!從你走後,又吵又打,鬧到現在,你回不回來?!」
「我媽要不要緊?」
二叔生氣:「怎麼只問你媽,不問你爸,還有你奶!」
「叫我媽來聽一下電話行嗎?」
二叔明顯遲疑了一下:「你媽不在!」
「她去哪裡了?」
「你爸氣你媽放你走,往她身上踢了幾腳,把人踢傷了,剛剛送到醫院去了!」二叔越說越氣憤,「不過你爸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臉被抓破,氣得臉色都蠟蠟黃。他和你媽這有多少年都沒打架了,這一次又打起來,都是因為你這不聽話的糊塗孩子!你奶奶也不用你管了,你心裡是一點也沒有老人的!我現在只問你,你還要不要你媽,還要不要你爸?你走容易,以後想回來就難了!」
鍾二叔和鍾爸爸兄弟情深,對於鍾媽媽挨打受傷一事輕描淡寫,只重點說明鍾爸爸為什麼要去打鐘媽媽,最後的結論自然是五月的不好,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所以鍾爸爸打人得怪她不懂事。
鍾爸爸激怒之下,手腳輕不到哪裡去,這點五月比誰都清楚。而且這個人把臉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傷不嚴重到一定地步,是無論如何不會願意送鍾媽媽去醫院的。所以五月不等二叔咆哮完,就打斷他的話:「我媽要不要緊?傷重不重?」
「重不重我不知道,你自己回來看!」
「那我掛電話了。」
二叔怒道:「你這樣也叫讀過書?也算受過教育的人?爹不管,娘不問,你當自己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書都讀到哪裡去了?!我要是生了你這樣的女兒,我,我……」想想,總歸不是自己親生的,把已到嘴邊的那句「我寧願把你打死也不放你出去丟人」給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