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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婆娘聽了,自是喜笑顏開,對鳳樓稱謝不已。邢來敏喜不自禁,與鳳樓道:「咱們兩口子心裡是一萬個願意的,只是這幾個丫頭在家裡野慣了的,怕到府裡頭添亂子,給人笑話。我卻有些不大放心……」
鳳樓笑道:「不妨事。」
四春聞言,便也道:「既然我爹娘願意,那我也願意。只是不知道要我做什麼事情?我針線活兒不太好,力氣倒是有幾分的。」
鳳樓不禁一樂,道:「沒有力氣活兒可做,針線慢慢學就是。」
邢來敏小心問道:「不知是叫四春去跟府裡頭的哪一位……」
鳳樓清了清嗓子,慢條斯理道:「我家二千金。」
邢來敏一聽,一揖到底,口中連連道賀:「原來是五爺又要添一位千金小姐。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說著恭維話,心裡頭卻在暗暗嘀咕:他與夫人許氏不睦已久,如今也只剩下一個空名頭罷了,所以絕不會是許氏;至於二姨娘,昨天進府時,還在二門裡頭和她說過幾句話,那身段,那言談舉止間的麻利勁兒,怎麼看也不像是有孕之人。若是有孕,老太太哪裡還捨得叫她出來管事情?要麼就是才搶來沒多久的三姨娘有了身孕。掐指一算,這三姨娘自小燈鎮搶來已三月有餘,也差不過該有了。定然如此,定是如此。只是,即便有孕,頂多也就三兩個月的事情,他又怎麼知道三姨娘肚子裡的是千金而非小少爺呢?
五春這時卻突然傻傻地來一句:「二千金是什麼意思?是人的名字麼?是五爺府里的人麼?」
鳳樓就有些嫌她話多,拿眼將她一橫,隔了半響,還是說道:「我家二千金啊……是前一陣子在府裡頭和你鬥草,贏了你石榴的那個……」
四春兩手一拍,高興道:「原來是她!那個臉上有兩個小酒窩的姐姐。我記得她,我可羨慕她的小酒窩啦,笑起來好看死人啦!」轉頭和她爹娘說,「上回老爺過壽,我們在老太太那裡遇見那個小酒窩姐姐,她同我和五春兩個鬥草,她鬥不過我,都快氣哭啦。我看她嘟著嘴生悶氣的樣子可愛又漂亮,不知怎麼,就不忍心看她輸啦,於是偷偷和五春商量,故意輸給她,叫她贏走兩個石榴,她這才高興起來的。我說的對不對,五春?」
五春想了一想,點頭道:「對,對。我們兩個斗遍嘉興無敵手,從小到大還沒輸給人過,她哪裡是我們的對手。要不是我們故意輸給她,她早就氣哭啦。」
鳳樓不知想起什麼,背著手在一旁也嘿嘿樂了幾聲。
邢來敏一邊賠笑,一邊訓斥四春五春:「什么小酒窩姐姐、小酒窩妹妹的,是三姨娘。待進府以後,不可胡說八道,這般無禮。記住了,是姨娘!胡亂說話,看不打你!」見鳳樓不語,便曉得自己猜對了,對自己很是佩服。
鳳樓看看時候不早,遠遠望去,見幾個狐朋狗友正站在沈記門口東張西望,想來是等得急了。遂翻身上馬,與邢來敏道:「今天你回去收拾一下,過兩天得了空送她進府即可。」
邢來敏曉得那位三姨娘乃是鳳樓拼了一條命搶來的,眼下是府裡頭最得意的一位,而且聽說也頗得老太太的歡心。四春若是真能跟了她,日子自然不會難過到哪裡去。恐怕耽擱了一天,要生出變故,到手的肥差被人給撬去就不好了,忙道:「咳,擇日不如撞日,她小孩子家家的,有什麼好收拾的,無非幾件換洗衣裳罷了。那些破衣爛裳,到府裡頭還能穿用?正好就留給五春穿了。我燈也不看了,這便送她進府去!五爺請自便,我熟門熟路的,不用掛心。」
四春忙道:「哎呀,爹你別急呀,我還有好多話要同三春五春和我娘說呢!」
話未落音,她娘便接道:「我沒話和你說。趕緊的,給我利索點!跟上你爹,再不快點,我一頓竹筍炒肉伺候!」
鳳樓與一幫子狐朋狗友在沈記酒家飲酒作樂,又乘興與一眾人等去了玉春樓聽憐憐姑娘唱小曲兒。縣太爺才一踏進玉春樓的大門,尚未見到憐憐姑娘的倩影,一張胖臉上就先暈出兩團紅來,心裡更是小鹿亂撞,被鳳樓等人嘲笑也無暇還嘴。
及至入內,見著佳人,更如哈巴狗兒一樣獻媚諂笑,時時刻刻賠著小心。趁人家不留神,就悄悄地蹭一蹭人家的玉臂,伸一根手指頭碰一碰人家的手背或面龐,吃到一下豆腐,便暗自銷魂不已。誰料才不過一時半刻,便把憐憐姑娘給惹怒了,不顧許多人都在,左手揪住他頜下一把花白鬍鬚,右手來了個左右開弓,叫他當眾吃了兩個再清脆響亮不過的肥耳光。
鳳樓等人大開眼界,心下詫異,想笑卻又不敢笑。縣太爺護著自己的一把山羊鬍須,一面軟綿綿求道:「好憐憐,好憐憐,快鬆開,快鬆開,本官這鬍鬚本來一入秋便掉了許多,更經不起你這般揪扯了。」
憐憐見他這個下作樣子,更是看他不起,手上暗暗用力,又扯下一把鬍鬚來,直到鴇母聽了信兒急急趕來,方才恨恨鬆開。
鳳樓看夠了縣太爺的笑話,飲了個半醉,聽夠了小曲兒,於半夜二更時分盡興而歸。進了二門,直奔月喚的住處,小院靜悄悄的,想來人早已歇下了。砸門呼喝著喚人起來開院門放他進去,李大娘聽得東京,急忙披衣起身。院門一開,他提腳入內,快步走到正屋門前,再去捶正屋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