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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春忙道:「我正閒得渾身難受,讓我去,讓我去。」那托盤把茶壺連同茶杯屁顛屁顛送到正屋裡去了。
四春的茶水送到,月喚親自拎茶壺為香梨斟上一杯。香梨捧著茶杯,笑眯眯地將四春的兩根小辮兒看了又看,饒是四春一貫的野性子,從不知道怵人,卻也覺出些不好意思來,貼著牆慢慢溜到門外站著去了。
香梨問:「這個就是頂替倩惜的那個?」笑了一笑,悄聲道,「那個倩惜也是作孽,昨天就被她嬸母做主聘給窮親戚家的小子了。那家小子不成器,成天穿街走巷,不務正業。聽說她正在家裡尋死覓活呢。不過也應了一句話,自作孽不可活,她自己豬油蒙了心,任誰也怪不得。」
月喚眼皮一跳,勉強笑道:「連姐姐也都知道這件事情了?」
香梨道:「哎呦,你們這裡攆倩惜,又新來了個人;咱們那一位氣得當天就帶上卿姐兒跑回娘家,椅子大約還沒坐熱,就被娘家強送了回來。我好歹還管著家,這樣大的一樁事情,怎麼能瞞過我去?」
月喚黯然垂首,不再作聲。
香梨忙放下杯子,過來拉她的手,柔聲道:「哎呀,傻妹妹,這有什麼值當難過的。橫豎有他在,還能叫你受得了委屈?這不是跑到那邊和她吵了一頓,回來就把倩惜給趕走了麼?」
「這樁事情,已經鬧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了麼?」
香梨嘻嘻笑道:「放心罷,他已一力把這個事情給壓了下去。內宅不寧,老太太及老爺知道了豈不要傷心生氣,別看他平時吊兒郎當,天不怕地不怕的,骨子裡頭卻是如假包換的孝子一個。只是,那一番吵鬧的動靜太大,別人興許雲裡霧裡,我卻是知曉的。」
又執了月喚的手勸慰她道:「不要再難過啦。你是不知道咱們那一位夫人的手段和心胸,你要是知道,保管哭笑不得。那一位性子是少有的孤拐,別看她成天悶聲不響的,那是在心裡頭忙著琢磨害人的手段呢。」
月喚心道,她的手段與心胸我已經見識過啦,口中卻說:「是麼?」
香梨冷笑道:「就譬如說她指使倩惜偷了溫家的寶貝,再以你的名義送回娘家……你以為他會問不出來?你以為他真會相信你是偷東西運回娘家的糊塗人?你要是這樣想就錯了,她不過是想要借這個機會,叫人知道你有一個鄉下窮娘家,然後叫你一想起此事心裡就吞個蒼蠅似的膈應罷了。事情鬧得越大,你越是難受,她心裡就越是得意,所以我才和你說,千萬不要放在心裡。她得不了逞,咱們才高興呢。」
月喚小心問:「咱們?」
香梨嘆一口氣,道:「頭兩年我才進府時,我爹娘時常過來給老太太請安,順帶著打個秋風。她心裡頭看不起我爹娘,對我們瞿家一家人是從來不搭理的,你也看得見的,除了五爺和老太太以外,她還和誰說過話?」
月喚聽到這裡,疑惑問:「姐姐是老太太家的親戚,她也是溫家的親戚,論起來,你們兩家應該也是親戚才對呀。」
香梨倒有些好笑道:「咳,她家與溫家是正正經經嫡嫡親親的姑表親,咱們瞿家是為了討口飯吃,厚著臉皮硬貼到老太太身上的遠親。咱們家這種一表千里的表親,幾大車也拉不下,誰還拿你當一回事呀?這樣說,不過是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罷了。」
月喚經她這一番勸解,自覺心裡頭舒暢了許多,聽她說話又有趣,少不得跟著嘻嘻笑了幾聲。笑完,香梨道:「我剛才說到哪裡了?說到有一年,老太太過壽,我爹娘哪能錯過這個機會?外面也買了幾樣壽桃壽糕,兩個人挎著籃子,巴巴地送了過來。本來拿當自己是個客人的,誰知她卻叫人和我爹娘說府裡頭人手不夠,請他們幫著些忙。我爹娘哪敢說個不字,想著又是個獻殷勤的好機會,於是兩個老人家就裡里外外地端茶送水,迎來送往,被管家們呼來喝去。
「忙到後來,壽宴開席了,卻沒有他們的席位,府裡頭的人都看著他們兩個發笑。他們要是那等有志氣的,便該甩手就走,偏人窮志短,有了飯吃,面子又算得了什麼?最後就和一幫子打雜的下人們一起吃了一頓宴席上撤下來的剩菜飯。
「她這樣做,無非是打我的臉罷了。我那時的處境哪裡比得上你呢?一家子人丟了那麼大的臉,被溫家人笑話了好一陣子,我連著哭了多少天,他竟連問都沒問一聲,倒是老太太知道了,把我叫去安慰哄勸了一頓。打那以後呀,我就只和老太太一個人親近了,這府裡頭,我也只把老太太一個人當親人看。所以我今天才特地來勸你一句:看開些,誰待你好,你便待誰好。不要為了她那樣一個壞透了心腸的人難過,不值當。」
聽香梨毫無隱瞞地與自己推心置腹地說話,月喚深受觸動,心內已把她引為了知己,說道:「姐姐的話,我記住了,不再為那樣的人難過就是。」
侍立在一旁的李大娘也道:「咱們這位在家裡生了好幾天的悶氣啦,若是咱們早些去找二姨娘說說話就好了。」
香梨道:「正是,咱們今後應當多走動走動才是。」立起身來,一揚帕子,「我還有事,不能久坐,這便走了。」
月喚起身相送,拉著香梨的手,道:「我想去找姐姐說話,你管著一家子大小事情,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我去了,倒要耽誤你,所以請姐姐什麼時候得了空兒便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