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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鐘,金秀拉和同事一起去食堂吃飯。她姐金寶拉從韓國打來電話,問她對昨天相親的那個對象滿意不滿意,讓她給個准信兒。她昨天這個時候還身在韓國姐姐的家中做客,姐姐的婆婆挺喜歡她,給她看了街口一家雜貨鋪老闆家的長男的照片,要給她介紹男朋友。這人當兵才回來,寶拉見都沒見過,卻很起勁地慫恿她說:「去看看,去看看。」
於是她就勉為其難地相親去了。這位相親對象長得挺磕磣,照片是下了大力氣修過的。真人黑矮壯也就不去說他了,一張臉實在是,綠豆眼,甩餅臉,也別說帶出去見人了,丑得自己人都沒法看。底子不好,生在整容大國也沒用。金秀拉第一眼就沒看中他,但還是耐著性子陪他在咖啡店裡喝了半杯咖啡。
雜貨鋪老闆的長男和她閒聊了幾句,忽然冒出了一句:「你們那邊……日子還過得下去吧?」
她一愣:「什麼意思?什麼叫還過得下去?」
長男說:「就是,飯還吃得飽吧?」
她想了一想,說:「哦,不瞞你說,一年當中,以吃不飽的日子居多。你看我,多瘦,都是餓出來的。」
其實她又高又壯,身高一米七二,體重六十八公斤,離瘦還有相當距離的,她相親對象對她是否真的挨餓也表示懷疑,在心裡想了一想,馬上就知道答案了,不無同情地看著她說:「幸好你還有姐姐嫁到我們韓國,你過來做客時,就能吃上飽飯,過上一陣好日子……話說,來時經過我家了吧?看見我家院子門口那一排泡菜罈子了吧?」
她說:「看見了,十幾個大罈子。你家日子不錯嘛,能夠有那麼多泡菜吃。」
長男矜持地笑笑,說:「還行吧。我家是大家族,祖孫三代同堂,我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兩個妹妹。兩個在上大學,兩個讀中學,還有一個在讀小學。你要是嫁過來,就不能再出去工作了,要在家裡操持家事,要照顧好我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
她聽不下去了,唉系一聲,把咖啡杯子往桌上一頓,丟下兩張鈔票,拿起包就走。雜貨鋪老闆家的長男莫名其妙,在後面伸著脖子沖她喊:「歪?歪?歪——」
總之她牛勁上來,氣得連寶拉都不願意理,當天就飛回上海來了。今天,雜貨店老闆還不死心,非得讓寶拉打電話問個准信兒。她在電話里沖姐姐吼:「昨天不是都和你說了嗎,看他一眼會害我十年都沒有性-欲,你已經聽不懂我的中國話了嗎?!」
她掛電話時,正好走到食堂窗口,黃大廚伸頭出來左右看看,問她:「金秀拉xi,wuli五月今天怎麼沒來吃飯?看見她了沒有?」
金秀拉心情糟糕透頂,聽到這話,馬上把眉毛一豎,揮了揮拳頭。黃大廚急忙護住腦門上一排才打理過的空氣劉海,把腦袋縮回到窗內去了。
下午五點,準時下班。一個升職加薪的哥們請大家去附近重慶火鍋店去吃火鍋,火鍋店就是她前幾天邀請五月一起去、最後沒去成的那家。生野也賞光去了。
重慶火鍋店的老闆兩口子正宗上海本地人,一輩子沒出過江浙滬包郵地區,至於重慶,別說去了,具體在什麼方位都不知道,但人家竟然開了一家重慶火鍋店,也是有膽量有本事。
生野吃不慣重慶麻辣火鍋,就和第一得意干將金秀拉兩個你一瓶我一瓶地對喝啤酒。啤酒喝不過癮,又上干白和干紅。幾瓶酒下肚,生野內急,起身去洗手間。這家火鍋店的店面太小,竟然連洗手間都沒有,急死了,忙叫金秀拉去問老闆。老闆操一口亂七八糟的上海普通話和她說:「我們店裡廂是沒有打手間的,儂呢,只有去隔壁肯德基上,肯德基在哪裡呢?吾來同儂港,喏,儂出門筆直走,竄過那條黃馬路,看見黃馬路對面那家還沒開門的水果店沒有?喏,尿過去,一個右轉就到了。」
金秀拉站在門口萬般犯難,向老闆請教:「首先我沒看見黃色的馬路,只看見一條羊腸子似的細馬路。其次,必須竄的理由是什麼?好好的走或是跑不行嗎?最後,為什麼要尿過去?叫我老闆一邊竄一邊尿嗎?這個難度,嘖嘖嘖。只怕不到地方,一泡尿就尿完了,還用得著千里迢迢地竄去洗手間嗎?」
老闆急得用手劃圈圈,嘴裡說說:「哎呀,儂仔細聽吾港呀!吾是叫儂過了那條馬路以後再尿呀!過了那家水果店,尿過去——」
「過馬路之前是不能尿的,一定要過了馬路,過了那家水果店之後才能尿,哦,好的,我和他說。」
一個上海同事聽見了,當場就笑得岔了氣,一根粉絲差點從鼻孔里竄了出來。同事順口氣,把粉絲擤出來,指點她說:「他是叫你穿過那條橫馬路,然後繞過水果店,轉個彎就到了,懂伐?穿過橫馬路,再繞過去!我們上海話裡面,竄和穿,繞和尿都是一個音,懂伐?」
一頓重慶火鍋吃到□□點,火鍋吃得盡興,紅酒喝到嘔吐。金秀拉相親不順,心情不好,不知不覺喝高了,生野派另兩個手下把她給送回宿舍。她臉沒洗牙沒刷,往床上一倒就睡了,限五月今晚之前聯繫她、不聯繫就報警的事情也給忘了。
正在床上睡著,聽見敲門聲,問了一聲誰,沒聽見人聲,只有「瞄」的一聲貓叫。她從床上爬起來,拉開門一看,是五月。深夜十點多,五月臉上竟然還化著淡妝,兩隻臉蛋紅撲撲的,看著氣色很好,波波頭的劉海上別著一個漂亮蝴蝶結,針織衫加百褶長裙的一身搭配使她看上去溫婉又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