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4頁
「你這說的什麼話?我給女婿打電話都不行?」
「到底什麼事?」
「我買了新手機,號碼也是新的,通知他一下,好方便他以後和家裡常聯繫。還有,我準備買輛日系車,在家裡跑跑生意,賺點小錢。日系車我不懂,準備諮詢一下女婿。」錢雖然到手一大筆,但五月臨走前的態度使他頗感不安,也對自己對待五月的態度感到些許的後悔,不是怕父女感情受到損害,而是怕五月會記仇,搞不好會阻撓多金女婿對家中進行援助。
更何況,今早起來就聽到了關於女婿的傳言。傳言是從哪裡散播出來的不得而知,總之好像是說自己的那個日本女婿搞不好是日本某個財閥家的兒子。當然,說歸說,街坊鄰居卻無一人敢信。別人不信,他一結合女婿給自己禮金的金額,就先信了九成,心花當時那個怒放,興高那個采烈。跑去買了新手機後,第一個就是打給澤居晉,確認翁婿關係還在,並藉此聯絡感情。
五月卻冷淡的很:「家裡有什麼事情,家潤會和我說,不用你打電話來。」
要是家潤這樣對他,鍾爸爸的態度很可能馬上就會軟下來,但說話的這人是五月,鍾爸爸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冒犯,即刻暴怒,吼了起來:「有你這樣說話的嗎!你還有個為人子女的樣子嗎!」
「他平時工作很忙,沒空應付你。你有事直接和家潤說,家潤會聯繫我。不管有事沒事,你都不要再打擾他。」
一言不合,鍾爸爸破口大罵起來:「胳膊肘往外拐的王八羔子!女婿從始至終都好說話的很,反而是你這個女兒白養了!」
「另外,他沒好意思和你直說,給你的那筆錢,是你們夢寐以求的買斷的費用。電話再打,也要不到一分了。」
「我不和你這個胳膊肘往外拐、沒良心的王八羔子說話,你叫澤居,叫女婿來接電話!」
「爸爸,請你搞搞清楚,沒有我,他認識你是誰?你於他,連路人都不是!所以,拿上他給你的錢,該買房去買房,該幹嘛就幹嘛。我和他都不是你的提款機,自己有手有腳,不要一天到晚動別人的歪腦筋。」
「我明天就去法院告你!你們這些不孝子,不贍養老人,法院要追究你法律責任的!」
之前的二十多年,無論誰怎麼說,都一門心思偏執到死,直到被逼到沒有活路時,整個信念轟然崩塌。現在,終於得以擺脫那個名為「親情」的束縛,以旁觀者的眼光去審視自己與家人的關係後,這才發現,自己這麼多年所摯愛的、所想要討好的家人,他們充斥著貪婪**的嘴臉竟然可以這麼醜惡和無恥。
對於這樣的家人,心底已然沒有憤怒,也沒有怨恨,只是覺得累,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疲憊,所以她只是平靜地說:「爸爸,你可能不知道,這些年給你匯款的憑據我到現在都還留著呢。我手機都扔了,住址也換了幾次,卻唯獨留著這些匯款憑據,可能是潛意識裡明白自己終有一天會落到這個下場,而我們父女,終有一天會走到這一步吧。」
說到這裡,輕輕嘆口氣:「至於澤居給你的錢,扣除法定的贍養費用後,應該還多出很多,多出來的部分請一定退還給他。」
「你媽的,死孩子,我去上海,找到你公司……」鍾爸爸氣得呼吸都不順暢了,「我,我到時就躺在你公司門口不走,非鬧到你身敗名裂不可。」
「我怎麼樣,你又怎麼樣,別人又不是瞎子,所以想來就來好了。順便和你說一聲,我們的對話,我都錄下來了,等會放給家潤聽。」
「你給我等著,你給我等著,我一輩子都饒不了你!」
「好的,我等著。你來鬧好了,我總會離開上海,無所謂。還有,來上海時把多出來的錢帶著。」
「什麼?什麼!」鍾爸爸像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似的,怔了一怔,才張口結舌說,「你要離開上海?你要去日本?你——」
五月不等他說完就掛斷電話,號碼拉黑,把錄下來的對話順手發給了家潤。剛清除通話記錄,鈴聲又響,這次是山東德州的座機號碼。接起來,是鍾奶奶。
鍾奶奶問:「喂喂,可是五月?」得知是五月後,氣惱道,「你們父女兩個八字不合,見面就吵,不見面也吵。你爸年紀大了,你是小輩,就體諒一下他不行嗎?」
五月說:「奶奶,你沒事情的話,我掛電話了,還有,以後不要再打這個號碼了,打來一個我拉黑一個。」
鍾奶奶罵了兩聲死丫頭,曉得來硬的不行,調整了一下心態,深深吸氣,換成知心老奶奶慈祥又和善的語氣:「你爸也不好,脾氣躁,明知道孩子大了不服管,還是老脾氣,這樣怎麼行?你飯吃了嗎?我看天氣預報,說上海這幾天又降溫了,你出來進去多穿件衣服,別著涼了。還有,你年齡也不小了,孩子也該……」
「沒事我掛了。」
「我話還沒說完呢!」鍾奶奶氣恨恨的嘆口氣,終於不再和她假客氣,「是這樣的,西院你大媽家前陣子就買了一輛卡車拉貨,錢賺了不知有多少,聽說又要去市里買房子了!你爸看人家賺錢,也想買一輛,又捨不得,說手裡錢不能亂花,你爸也可憐,唉……」
貧窮的不只是人,還有心。沒錢時有沒錢時的抱怨,有錢時,又有有錢時的抱怨。抱怨的內容其實也無甚新意,就是發現自家不如別人家過得好。越窮,越喜歡和人家攀比,而比自家過得好的人永遠都有,還那麼多,所以這樣的人,一輩子都註定無法真正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