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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居晉是在她下車坐了不到二十分鐘的時候趕到的,她正迷糊著,聽見腳步聲和酒保的招呼聲,趕緊睜開眼睛,就對上了他的一雙隱含怒氣的眼睛。她心口酸酸的,避開他的目光,說:「我……」
澤居晉沒有任何表示,只是俯下身體,蹙眉往她臉上仔細看了一看,一言不發地伸手把她攙扶起來。她全身無力,一下子就軟軟癱倒在他懷中,實在沒臉見人,就把臉緊緊埋在他的胸膛上。心底一松的同時,不知怎麼,忽然間就覺得委屈得要命,眼皮也發酸發脹,伏在他懷中抽抽搭搭地哭了出來。
酒保把五月的皮包遞給澤居晉,並低聲向他訴說這一晚上的情形,指指五月,拿起水杯比給他看:「幸好她沒有喝下很多,一杯麒麟生啤,只喝了二分之一不到點……精神看上去已經比剛才要好多了……她這種情況,回去多喝點水,好好睡一覺就好了,應該不要緊,不用擔心。」
澤居晉點頭,伸手與酒保握了握,說:「今天多謝你,你幫了大忙。若不是你,後果不堪設想。」
酒保連忙擺手;「應該的,應該的。沒想到在我們一期一會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鬼冢桑也是常來的客人……沒想到,沒想到。要是您晚來一步……好險。」
五月兩手無力地垂在身側,腦袋埋在澤居晉懷裡,哭得稀里嘩啦,眼淚水鼻涕水全都糊在他身上,等他和酒保說完話時,西裝前襟已經濕了一片。
酒保看澤居晉手忙腳亂掏手帕,忙伸手過來幫忙扶住五月。手才一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像被超高壓電擊棒給電了一下子似的尖叫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惡狠狠地去打他手的同時,腦袋使勁往澤居晉懷裡躲。酒保尷尬非常,趕緊縮回手。
澤居晉苦笑,把她的腦袋稍稍推開一點,和酒保說:「請幫我再叫一輛計程車,去浦東張江。謝謝。」
酒保跑去路邊,轉眼就叫來一輛車子,並幫忙打開車門候著,計程車司機看澤居晉扶著幾乎不能行走的五月,開始嘬牙花子:「這一帶拉到的客人都是這樣醉得東倒西歪的……可千萬別吐在我車上……」
酒保彈彈車窗:「爺叔,你今天運氣好,叫你拉到這一趟長差,從這裡到浦東張江,跨了幾個區,有多少距離,你自己算算看。」
司機的腦袋立刻轉了個彎,面露親切笑容,熱情招呼起來:「客人當心點啊,別碰到頭,慢點慢點,別急。要我下去幫忙伐?」
澤居晉把五月塞到車內,緊跟著也坐了進來,把又軟軟倚過來的腦袋從肩膀上推開,俯身給她繫上安全帶。用手帕草草擦了下西裝的前襟,然後伸手擋住她再次歪過來的身體。同時取出錢包,單手打開,取出一疊鈔票,伸手出去和酒保又握了一握,再次道謝,把鈔票留在了酒保手裡。
車子緩緩駛離,拋下身後那條霓虹燈光閃爍的喧囂街道。
五月歪坐在後排座上,捂著臉,有一聲沒一聲地啜泣著,一邊豎著耳朵等他來問自己和鬼冢出來喝酒的緣由,他若一開口,她馬上就解釋給他聽。但他好像並沒有要聽她解釋的意思,自從上了車,就全程黑著臉,默不作聲地扭頭看向車窗外。
前排座上的司機聽她哭得傷心,就勸解她:「……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小情侶吵架,床頭吵床尾和……沒什麼過不去的坎,相互退讓一步麼,也就過去了。犯不上跑到酒吧喝成這個樣子,家裡人擔心不說,也傷身體。小姑娘,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等了一等,看五月不出聲,又去對澤居晉說教:「旁友,你作為一個男人,也要適當讓讓女朋友,對吧?和女朋友吵架吵贏了,把女朋友氣哭了,也不能算真本事。再說了,女孩子是水做的,是要哄的嘛,板著一張臉幹什麼?旁友,你是哪裡人?不是上海人吧?關於哄老婆這一點,你該跟我們上海男人學學,我們上海男人疼老婆可是全國聞名。」
司機在前面絮絮叨叨,澤居晉莫名煩躁起來,蹙著眉,把西裝外套脫下,胡亂扔到座位上,白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臂上,一手鬆開領帶,再不耐煩地捋了兩把頭髮。
車內氣氛異常尷尬,五月哭都不敢出聲,默默流淚半天。司機仍然沒有住嘴的意思,她若再沉默下去,倒像是默認了人家的話似的,若向司機鄭重解釋,又未免太過矯情。想了想,只是問他:「請問,你,你是怎麼過來的?」
澤居晉眼睛看向車外,繼續沉默。五月淚流漸漸兇猛,啜泣聲更響。前排的司機忙裡偷閒轉過頭來,用眼神對他進行無聲的譴責。他也終於受不了她的哭聲,扭頭看她一眼,開口說:「你知不知道,你是個很會給別人添麻煩的人?」
她有什麼話好說?她無話好說,只能淌眼抹淚,以示委屈。
半天,他卻又說:「是公司小唐的車子。」
她抽噎著問:「他人呢?」
「叫他先回去了。」
要是被公司同事知道她於深夜在酒吧被人迷暈,澤居拋下工作前來救美一事傳了出去,將來不知道會造成什麼影響。他這個時候還能夠想到顧全她的臉面,她心中的感激無法言喻,只有不停地道謝:「謝謝你,謝謝。」眼淚不斷掉落下來,就用手背胡亂擦拭。
「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了,我已經好多啦。」流著眼淚,小心翼翼問他,「你是不是還要回公司?有沒有耽誤你工作?」